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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潮母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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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oldshrimp (黑色蘆葦洞)

標題: [創作] 潮母島(上)

時間: Fri Nov 28 12:50:19 2025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我叫周滄健,是個生物研究員,專攻海洋生物。

我從小就不善與人交際,自從五歲那年媽媽帶我第一次到水族館,我就迷上了這些安靜優

雅的生物。不需要語言,這些海洋生物就像是我的同伴,而每次看到美麗廣闊的大海,我

就能全然放鬆。


「這點,你果然跟你父親一樣。」母親說。


母親這句話,在5歲的我的心中投下一顆石子,引起陣陣漣漪。


我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我是個遺腹子,沒看過父親,只知道是個日本人。母親說,那是

她以前去日本打工的時候認識的。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他很年輕就生病死了,是家族遺傳的病。他是個好人,很溫柔

。他生病的時候我一直照顧他,但那個病沒有藥醫。他後來病的很重,連精神都不正常了

。」


「父親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工作的地方,大家不提自己名字的,我也不去問。」

如果我繼續追問父親的事情,她就會開始沉默。


母親年輕時候很美,而且也說得一口流利的日文,因此我也能使用兩種語言。

長大了以後,我才知道母親其實就是那年代去日本做陪酒小姐的一員,而有些陪酒小姐可

能也有賣身,我想這就是母親不想提父親的原因。


小時候,我對那從未謀面的父親感到非常好奇,也曾妄想過他究竟長什麼樣?我不確定,

對於海洋的嚮往到底是對從未謀面的父親的投射,還是血脈中的無法避免的衝動。


第一次聽到那座島的名字,是在國立海洋研究所的茶水間。


研究助理語氣漫不經心地說:「之前整理舊資料室的時候,找到一堆日文資料,好像是以

前的老教授去日本研究的時候夾帶回來的。其中有一本很奇怪的筆記,裡面都是日文,我

也看不懂,但隨便翻了幾頁,越看越有趣,裡面有好多奇怪的手繪圖,根本像什麼怪物圖

鑑。啊!對了對了,其實我還看得懂一點啦!那上面寫著 『潮母島』,是不是很像遊戲

的名字啊! 」


潮母島?


我從來沒聽過這名字。


那天不知道怎麼了,我突然起了濃濃的好奇心,


「請問,我可以看看你說的筆記嗎?」


我突然發話,兩個研究助理停下交談,一起看向我,我從來不曾跟他們搭話。

我緊張地低下頭,怯弱地說:「聽起來很有趣……我剛好懂一點日文。」

在此之前我一直沒有透露其實我懂得日文,也沒提過我的混血身份,我一向不善於人打交

道。

「喔!但我已經把它搬到回收場了,不知道被收走了沒。」助理尷尬地說


我在回收區花了一點時間終於找到助理說的紙箱,在厚厚一大疊已經泛黃潮濕的海洋洋流

紀錄中,我終於撈出了那本棕色皮面筆記本。


掀開筆記本,第一頁就寫著潮母島三個字。


在這三個字旁邊還寫了幾個數字,我一眼就知道那是經緯度。


我興致勃勃地把紙箱搬回研究室,我幾乎以研究室為家,這個小小的被書籍資料包圍的空

間讓我感到安心,桌上好幾個魚類拓本就像我的夥伴,陪我每天挑燈研究。


我想要看看潮母島到底是哪座島,但一查才發現根本沒有這座島嶼。


這使我興趣更濃,連忙翻開第二頁。


我沒想到會就此墜入一個恐怖又絕望的世界。


************************

潮母島手記


這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紀錄。我所看見的,不是科學,而是詛咒。


我的母親在我非常小的時候就死去了,少數跟母親來往過的人都說她是個極美的女人,但

我卻沒有她美麗外表的印象,母親的樣子在記憶中總是模糊一片,反而是她死前的恐怖模

樣成為了我一輩子的夢魘。


當時我從警察背後偷看到一眼母親的身體,她的皮膚一小片一小片掀起發黑,好像一條佈

滿灰黑色鱗片的魚,屍體散發出的惡臭腥味至今我都難以忘記。


我們沒有其他親戚,後來我進了育幼院,靠著善心人士的資助和獎學金,我進了醫學院當

上了醫生,後來又專研遺傳病。


我會到那個島上完全是場意外,但現在想起來可能正好相反,根本是命中注定。


有一次跟著以前研究院的同事到居酒屋喝酒,他還帶了一位漁師朋友來。

那位友人見多識廣,滔滔不絕,談天中得知我一直在做遺傳疾病的研究,突然聊起了以前

船上看過的人。


「以前為了捕魚到東北方的島群,那邊有一個非常小的島。島上有居民,我們常在那座島

上補給,那座島曾經盛產過很少見的藍珍珠。」


「藍珍珠?」


「但是後來聽說島上爆發了怪病,人們身上長出鱗片一樣的東西,而且還有人說在那座島

附近,看過像魚的怪人,大家就不靠近了。」


因為這句話,勾起了我內心極大的興趣。


我費了一番力氣才說服他幫我找到願意帶我登島的人,聽說是曾經跟島上的人有接觸的老

漁夫。我帶著申請的研究經費和一些醫材,動身前往那座島。


「潮母島」這是它的名字。


帶我登島的船長皮膚如乾裂的海帶,淡漠地說:「我已經活不久了!想著留點錢給孩子才帶

你去,那島沒病,只是被詛咒了。」


詛咒?


在民智未開的地方,總是用詛咒或天罰來解釋一切。


登島時,天色陰暗。


島的岸邊只站著二個人,一個是老婦人,另一個是一位青年。。

小船緩緩靠岸,老船長對老婦點了點頭,像是彼此熟識,但兩人都沒說什麼。


船離開岸邊時,海面和天空都是灰色的,氣氛卻靜得讓人不安。


那位婦人眼睛細長,眼角皺紋像被海風刻出的紋理。


「你就是那位醫生嗎? 」


我點頭。


老婦人沒有再說什麼,只做了個手勢,示意我跟上。


「請跟我們來。」青年態度比較友善,微笑著對我說。


沿著濕滑的石板路往上走,我發現島上的房屋都有奇怪的構造:每戶側邊都有一個獨立的

木室,形狀狹長,木室門上都有紅色漩渦圖案。


我不由得問:「請問,那些長屋是倉庫嗎?」


走在前頭的青年沉默了一下,正準備開口,前面的老婦人瞪了他一眼,他又閉上嘴,只快

步帶路。


島上風大,海潮聲像某種低沉的喘息,拍打著石岸。


越往內走,我越覺得這座島像是被時間遺忘,或是被什麼東西“禁錮”了,我感覺自己踏

進了一個非人之境,但為什麼會有這種感受,我卻說不上來。


終於矮矮的木頭長屋越來越多,我也開始看到其他島上的居民,大多是女人和孩子,島上

的男人非常少,不過這也正常,大概都出外工作了吧。


他們有些人靠得極近,幾乎貼到我身上,像在嗅味道;有些人則躲在後頭,眼神警戒。


老婦人和那青年把我帶到一間舊診舍前,她告訴我這是我暫時的居所,她只同意我停留一

個月。


她說島上的人身體一向強健,並不常生病,用她們代代相傳的土方法也能治療,但是她們

的漁船設備被颱風破壞了,她們需要錢。


言下之意是:「其實我們不需要你,但我需要你的錢,因此才讓你來。」


「請問,島上是不是有發生過什麼傳染病,病徵是皮膚會變得像魚鱗一樣......」我開門

見山把我此行的目的說出來。


「沒有。都是其他島的人想要汙衊我們罷了。」老婦人冷冷打斷我。


青年一直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過,像是......想要說什麼卻不能說似的。


「你有什麼需要,就跟沼見說吧。」 老婦人說完就轉身離開了,要踏出門外之前,她突

然回頭盯著青年說:「你的潮禮快到了,你也是個大人了,說話做事要深思熟慮。」


沼見幫我安頓行李,老婦人走了我們的情緒都一起放鬆下來。

「老太太氣勢真驚人啊!。」我說

「是啊,我從小就很怕族長奶奶,森山先生。」沼見說。


我正要說話,突然背後的窗外發出一聲嗚咽,像是某種壓抑的呻吟,彷彿有個人在忍耐極

度的疼痛,我嚇得看向沼見。


「當海風通過海蝕洞,總是會發出這種聲音,別在意。」沼見笑了出來。


「其實我這次來,就如我剛才所說,是因為有人說這座島上曾經有會讓人皮膚變得像魚鱗

的怪病,你是否有聽說呢?事實上.....」我猶豫了一下「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

了。她死時,也是這樣的。」


沼見臉上表情變得僵硬。


「森山先生......請問你是否有妻子孩子呢?」沼見突然唐突地問。

「啊.....沒有呢。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好奇罷了,我們很少有外地人登島。」


我正要追問關於怪病的事情,卻看到沼見的胸口上掛著一個奇異的木雕,那是一個粗糙的

木雕,看起來像人形,但頭部卻像是被潮水侵蝕過般扭曲渦紋, 和島上那些長屋門上的

漩渦一樣。

「這是什麼啊?」我指著那木雕問。

沼見沒有立刻回答。他用拇指輕輕摩挲木雕的輪廓。

「這個啊.....這是潮母。」他輕聲說,「算是……伴著我們長大的東西。」

我正想繼續詢問,突然門邊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潮母是我們的守護者。」

少女的語氣停了半拍,「也是審判者。」


她的五官精緻乾淨,但皮膚透著蒼白的青色,她的眼裡有一種和年紀不符的深沉。

「小渚,妳怎麼跑來了?」沼見看起來一臉訝異

「我來看看外地人。」突然一掃深沉,女孩開朗地對我一笑。

「森山先生,小渚是我的未婚妻。」沼見臉紅著向我介紹。

「妳好!我是森山,沼見真是個幸運的男人啊!」我連忙站起身,脫下帽子示意。

「森山先生,很高興見到你。」

「婚禮的日期已經訂下了嗎?」

「算是吧,還需要準備.....」沼見苦笑。

「這樣啊......」

「森山先生,我們的島上有許多規矩。我們很幸福,只是.....如果小沼和我不是生在這

潮母島就好了。」小渚牽著沼見的手,低下頭。


這座島是怎麼回事,怎麼每個人講話都像是在打啞謎,好像都意有所指,我既好奇又有點

不耐。


突然一陣輕柔悠長的歌聲傳到我腦中。

不是風聲,也不是海浪。

是一種哼唱。


「啦......啦.......啊...... 啦........」那聲音輕輕拍在耳膜上,讓人沉醉。


「哇! 怎麼有這麼美的歌聲啊!你們島上有個美聲歌手呢! 在這裡太可惜啦!」

我望向沼見,卻看見他們兩人的臉完全僵住。


「森山先生……你聽到什麼了?」他壓低聲音問。

「哦~ 這不是有人正在唱歌嗎 」

「怎麼可能......」小渚看起來有點慌亂。

「咦......那不是人聲嗎? 那大概是海蝕洞的風聲吧,你剛才不是說——」

「不。」沼見搖頭,「海蝕洞的聲音從來不是那樣的。那是潮歌……一直都只有我們島上

的人聽得到。外人是聽不見的。」


他說到這裡,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恐懼,不是源於我,而是源於那聲音本身。


「該怎麼辦呢? 」小渚問著沼見。


下一秒,門突然被推開,是那位老婦人,她的臉色比剛剛更難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

到這裡了,還是她一直站在門後聽著呢?

「你聽見潮歌?」她盯著我,聲音嚴厲。

我不知道該否認還是承認,只是默默點了頭。

老婦人深吸一口氣,像在壓住某種驚懼與不情願的情緒。


「那你……難道......不是外人」

屋內瞬間變得更冷,小渚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打擊很大。

「等一下」我想解釋,「我不過是聽到......」

「明天你們帶他先去神社參拜! 潮母不會錯的。」

「奶奶……但神社不是不讓外地人——」

「他不是外地人。」老婦人轉向我,語氣像是宣布某種判決。


老婦人突然又開口:「先生,能不能請你脫掉上衣?」


我愣在原地,這什麼要求?

我看向沼見,沼見用無聲的唇語說:「請脫掉吧。」

莫可奈何之下,我解開了扣子,脫掉上衣,而小渚已經悄悄背過身。

老婦人仔細檢查我的身體,甚至用手戳了戳我的肚臍上的肋骨處。


「血脈不會騙人的。」


她說這句話時,那「海的歌唱」忽然比先前更清晰,幾乎像是貼在我耳邊低語。

我全身起了冷汗。


老婦人轉身離去,喃喃地說:「也好,島上的孩子越來越少了」

沼見和小渚焦慮地看著我。

「森山先生,我本來想,也許你能用科學的力量幫幫我們,沒想到你竟然是我們的一份子

。」小渚訥訥地說。


「別說了,小渚」沼見打斷了小渚。

「時間不早了,讓森山先生先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沼見罕見地強硬了起來。

沼見不久後送來豐盛的晚餐,匆匆離開,留下我一個人。

我感到疲憊不堪,吃完飯,躺在簡陋的床上,經過一天的奔波,我竟如同昏迷一般沉睡了


****************

天還沒亮,我就被搖醒。

海風鑽進屋裡,帶著一股鹹腥而難以形容的氣味。

「森山先生……」沼見輕搖著我「奶奶交代,要先帶你去神社參拜。」

「這麼早?」我掀開被子。

沼見只露出一個勉強的笑。

「畢竟你是外人,還是低調點好。」

他身後的小渚對我點點頭。

「小渚也來了啊!」


潮母神社位在島的高處,三人沿著濕滑的石階往上走。

風一路灌下來,吹得我的臉很痛。

「每個外來的人……都要參拜嗎?」我問。

沼見沉默了一下才回答:

「通常不會讓外人上來。你……是特例。」

神社本體比我想像的更古老。木柱全都因海風而變黑,表面有一層白色鹽痕。

主殿前擺著一尊石像。

我以為會雕成某種女神的容貌,但它根本看不出性別,也稱不上「人」。


石像的上半身像人類,卻沒有五官,頭部只有漩渦狀的紋路,下半身像魚,但那尾巴卻呈

現出一種被扭曲過的殘破模樣。我盯著它越久,越覺得那一點都沒有神聖感,反而像某種

因恐懼而被供奉的怪物。


「這就是……潮母?」

沼見沒說話,焚燒著祭台上的乾海草,引導我跪下,嘴中念念有詞。

接著,他和小渚指引我到神社的後方。


側牆上嵌著一排石板,據說是島上祖先留下的壁畫。


第一塊保存得最好,畫上刻著一群人形,圍成一圈,圍住一個形體。

那東西上半身有人型,長頭髮,手腳細長,下半身彎成弧形,像魚尾一樣。


第二塊的圖案已經非常模糊,但仍有幾個殘角隱約可辨:一截像人類肩膀的線條手上拿著

魚叉,一塊像魚鱗的破碎紋理,半張在尖叫的臉。


第三塊的內容更讓我發毛,兩個人型糾纏在一起,粗糙的雕鑿手法下兩個人型的臉部看起

來十分猙獰,其中一個人看起來有著魚尾。可是倘若細看,這糾纏又不像擁抱,而更像壓

制。


我越看越不安。

「這些石板是在說什麼故事?」我問。

「這是我們祖先和潮母相遇的故事」小渚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最後一塊壁畫是完整的。畫上是一群女人,排成隊列走向海邊。她們的表情莊重,腳步沉

穩。 每個女人手上捧著一個「圓球」。那球的裡面還有一團東西,仔細一看,有兩個像

眼睛的黑點。


「她們手上拿的是什麼啊?」

「奶奶說以後你就知道了。」沼見和小渚同聲說。


他們依舊是沒有回答我任何問題。 


因為很早就出門又爬了一段山路,我的肚子很餓,此時發出了一聲巨響。


沼見和小渚笑了出來,於是我們開始動身拾階而下。

小渚與沼見仍走在前頭,在石階轉折處,遠遠地我看見一名女子正站在路邊。

她靜靜立著。頭髮被海風吹得微微凌亂,模樣美的驚人。


「是汐子姊姊!」小渚揮著手。

女子抬眼,我們對視,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你就是那位醫師......族長跟我說過.......」她說,聲音低柔,眼神嫵媚。

「你好,我是森山。」我覺得喉嚨好乾,腦袋一片空白。

「汐子姊姊你也來參拜嗎?」沼見問


那名叫汐子的女子點點頭,順手從手上的提籃中拿出一個用葉子包裹的東西。


「還沒吃早飯吧?要吃鹽昆布飯糰嗎?」


「太好了! 太幸運了!」沼見和小渚像孩子一樣接過飯糰,我也接過一個。

女人只是點了點頭微笑,就沿著石階往上走了。


「剛剛那位,叫做汐子嗎?」我盯著她纖弱的背影,不想移開目光。


「她一個人住在島東的舊灘屋,是奶奶的左右手。島上大家都很尊敬她。」沼見一邊啃飯

糰,一邊說。

「左右手?」


「嗯……很多儀式,或是我們島上……比較特別的事,都是汐子協助奶奶。她知道的,比

我們多很多。島民也都聽她的……」

回到房間後,沼見和小渚就被召喚走,說是要討論他們婚禮的儀式。


我呆呆坐在床上,一直無法把那女人從腦中抹去。

我明明只跟她對上幾秒視線,那一瞬間卻像什麼東西沿著血管逆流,鑽進了我體內。

我坐在床沿許久,身上鹽巴和汗水弄得我皮膚微微發癢。

直到洗澡時,我仍舊擺脫不了她的影子。


水流打在我臉上,可腦海裡卻還是汐子那對濕黑的眼睛,像深海下某個生物緩緩張開柔軟

的觸鬚,吸住了我


我胡亂地往身上抹肥皂,突然發現肚臍上方的一塊皮膚……變軟了。

我愣住,伸手再輕輕按了一下。


那處皮膚微微陷下去,再彈回來,呈現一種不屬於人彈性,溫度卻仍舊是體溫。


那不是普通的柔軟,而是像被按壓多年的老泥土,稍微觸碰就往內凹。


「……怎麼回事?」



我洗好澡正在吹頭髮時,小渚和沼見又來了。

沼見很慎重地說,他們的婚禮日期已經被訂下了,希望我也能一起參加。但這段時間他們

必須為了婚禮做準備,沒辦法常常來關照我。


「恭喜你們,謝謝你們邀請我,我一定會到的。」我真心為他們感到開心,也對於自己能

受邀參加島上的儀式感到受寵若驚。


我現在簡直不像一個受過科學教育的人,反而是一個民俗學者。


這座島,太神秘了,也太有趣了。



之後沼見和小渚果然不再來診舍,而我也開始獨自查看這間島上唯一的醫療場所。


我十分好奇在我之前,到底是誰在這裡擔任醫生,那人是島民嗎? 後來又到哪去了?

我在一間寫著資料室的屋子裡發現一個鐵櫃。鐵櫃已經鏽得發黑,我試著扭了幾下把手,

竟意外地鬆開了。裡頭堆著一疊又一疊泛黃的病例夾,厚得像長年沒有人碰過。


我蹲在地上翻閱。


一開始是一些普通的外傷紀錄、島民的孩童高燒、魚鉤刺傷……但後來在一個黑色的資料

夾中看到許多奇怪的紀錄。


「男性腹痛,原因不明。」

「男性腹部鼓脹,拒絕開腹檢查。」

「男性死亡,推測為內出血。」


每一份報告都寫得模糊、甚至刻意避重就輕。

而死者年齡,全部是青壯年。


我越翻,心臟跳得越快。


報告下方有人手寫下一行字:


「今年第三名男性死亡,腹部鼓脹程度過重。」


「若無新的種父,島將終絕。」


而更令人不寒而慄的是病例最後一頁。

那是張殘破的老式的 X 光片。

我舉到燈下,只見一個男性軀幹的腹腔內,竟然有一個圓形陰影


這座島,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把那份醫療紀錄夾回鐵櫃時,手還在微微發抖。


櫃門一闔上,鐵皮發出悶悶的聲音,像是替我把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封住。但秘密並沒

有離開,它卡在我腦子裡。


我不敢問任何人,這島上的所有人都像是在某個共識裡隱瞞什麼事情,我害怕一旦問出口

,就會被推入一條完全無法回頭的路。


走出診舍,我沿著坡道走到海邊,想讓自己冷靜一點。


我盯著海浪湧上又退去,試圖想要釐清思緒


一波潮水湧上,退去的時候沙灘上遺留著白色薄皮。我走近後才發現,那不是垃圾,而是

某種……殼。大小約莫像嬰兒的襁褓,但形狀扭曲,皮殼覆著細小的鱗片,邊緣裂開,像

是某個東西從裡面掙扎出來卻失敗了,裂口邊緣還帶着一條像臍帶的半透明東西。


我胃裡一陣抽搐,直接在沙灘嘔吐了起來。

「醫生,你沒事吧?」溫柔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我抬頭,發現是汐子。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不知道要如何說明。


同時我突然感覺的肚臍上方的皮膚一陣緊縮凹陷,我連忙摀住肚子。

汐子看在眼哩,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慌張的我。


她走到我身邊,海灘上的怪物還在。

「這是什麼?」我顫抖著問。

「這是海之子。小沼和小渚的婚禮就要到了,之後你就會知道一切。你果然不是外人。最

近,你的身體有沒有什麼變化?」


我聽到這句話彷彿被雷擊,她怎麼知道?


我沒有回答,只是轉身跑開。


之後我開始不斷從夜裡驚醒,手摸向肚臍上方那塊柔軟凹陷的皮膚,生怕它又更凹深了

一些。我很少離開診舍,島民們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奇怪。

隨著我的不安感逐漸升高,沼見的婚禮的日子也到了。


我抵達海邊廣場時,夕陽正要沉入海平線。濃橘色的光照在潮濕的石地上,彷彿整個島都

被慢慢染成血色。


他們把這叫做潮禮,說這是「重要的聯繫之時」,類似婚禮,但是氣氛就是十分凝重,有

如宗教儀式一樣。


宴席沒有婚禮熱鬧的氣氛,只有簡單的餐食,和肅穆的氣氛。

小渚穿著島上特有的白布衣,髮尾綁著細細的紅線;沼見穿著手染的藍色的衣服。他們站

在中央,周圍的人圍成半圓,低聲吟唱著一種我聽不懂的歌詞,節奏緩慢、起伏像潮水。

小渚和沼見手牽著手,兩人臉上的表情是微笑著,但看起來又十分緊繃。


奶奶坐在最前排,像儀式的守門者,汐子在旁邊從碗中拿出白色的粉末撒在兩人頭上。

接著村人把他們兩人牽起來,帶往小渚家旁邊的一棟長屋前。


長屋外牆斑駁,門上刻著巨大的漩渦紋。幾個老人用巨大的魚骨棒敲擊木門,敲出沉悶的

聲響。


「願他成功。」

「願今天順利。」

「願沼見要成為好種父……」


他們的耳語,逐漸在我腦中盤旋。


種父?我皺眉。


又是這個字眼,這不是那報告上寫的字眼嗎?

長屋的門被推開時,我瞥見裡面一片漆黑,腥味從中竄出,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

村人將小渚和沼見推了進去,門隨即重重被關上並上鎖。

我著急著問著身邊的人,怎麼把她門鎖起來了? 是怎麼回事? 但沒人回答我

儀式散場後,我獨自走在海風裡,仍無法從「種父」那個詞裡抽離。這時,耳邊又傳來熟

悉的聲音。


她站在海風中,長髮被風拉得有些凌亂,眼睛依舊深得像看不見底。

「你很疑惑吧!」汐子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向她開口。


「汐子,剛才村人說的『種父』到底是什麼?沼見和小渚要做什麼?」

「我們,動情成熟後,每一對男女,男方都需要先證明自己。小沼是個好孩子,我也希望

一切能順利。」

「要證明什麼? 」

汐子的眼神微微變化,像是心裡有千言萬語正在往喉嚨湧。但她沒有立刻回答,反倒突然

伸出手拉起我的衣服,我的肚臍上方那片皮膚又突然用力緊縮凹下。


「醫生,你有孩子嗎?」汐子馬上把手伸回,但又再問了一句。

「……沒有! 沒有孩子!沒有孩子! 」


其實我一直沒有透漏,我曾經離過婚,因為一直無法生子,妻子要求離開,並已經另組家

庭。


「好痛....我的皮膚.......為什麼會這樣......」


汐子兩頰酡紅,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嘴唇動了兩下。


「汐子! 有事要跟妳商量! 」突然一聲宏亮的聲音打斷了我們,那是奶奶的聲音。

汐子肩膀一緊,像遭到勒令,但她抓起我的雙手,快速地說:


「……等小渚他們從小屋出來後,我會告訴你,我會告訴你一切。」


說完她就急急忙忙跑向奶奶。


然而,沼見和小渚,在之後的兩週,完全沒有從小屋裡走出來。

整個島像默契般避免提起他們的名字。

越是安靜,越讓我覺得不安得要命。


兩週。沒有人進去,沒有人出來。我開始無法忍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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