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紙飛機的願望

離放學還有十分鐘，我腦袋放空看著課本發呆，台上的老師在說些什麼，我已經沒有專心在聽了。

看一下其他同學，大家幾乎都跟我一樣，已經無心上課了，還有人已經把書包收好，等下課鐘一響就要跑出教室。

到底還有多久才要下課……為什麼放學前的這十分鐘總是過得特別漫長呢？

我又無聊地朝旁邊轉頭看了一下，剛好看到坐我旁邊的女同學曉嘉正把作業紙攤在桌上，她先把作業紙對折，又把上面兩個角落往裡面折，不曉得在做些什麼。

曉嘉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她抬頭朝我看來，表情有些慌張，好像做壞事被抓到一樣。

「噓。」曉嘉對我發出氣音，示意我不要告訴別人。

我輕輕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會聽她的，曉嘉的成績比我好，坐我旁邊的這段時間也幫了我不少，不管她在做什麼，我都不會出賣她的。

幾分鐘後，下課鐘聲終於響起，老師那句「好，大家放學吧」還沒說完，就有好幾個同學拎起書包跑出門口了。

等班上同學走得差不多後，我便跑去問曉嘉：「妳剛剛在摺什麼啊？」

「喔，沒什麼……就這個啦。」曉嘉把藏在抽屜裡的完成品拿出來，原來是一架紙飛機，而且是最簡單摺的那種。

「紙飛機？沒想到妳會玩這個。」我很快就有了興趣，以前鄰居的哥哥常跟我玩摺紙，還教了我很多紙飛機的摺法，他說以前有個叫《摺紙戰士》的漫畫很有名，但我沒看過就是了。

我打量了一下曉嘉的紙飛機，說：「妳這種摺法飛不遠啦，我會摺很多種紙飛機喔，要我教妳嗎？」

結果曉嘉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說：「不要，而且我摺紙飛機又不是要拿來飛的。」

「不是拿來飛的？那是要做什麼的？」

「是……要許願用的啦。」曉嘉臉頰微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表姊跟我說，只要把願望寫在紙上，然後摺成紙飛機的樣子，等放學之後從教室窗戶丟出去，這樣願望就會實現了。」

「蛤？」我把頭歪到一邊，覺得莫名其妙：「妳表姊怎麼會知道這個？」

「我表姊以前也讀這間高中，知道很多學校的迷信跟八卦，她說丟紙飛機在當時很流行，只是沒有傳下來，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了。」

我又提出質疑：「直接把紙飛機從窗戶丟出去，這樣算亂丟垃圾吧？而且紙飛機丟出去後，自己的願望不就被別人看到了嗎？那很丟臉耶。」

曉嘉嘟起嘴巴反駁：「紙飛機上又沒寫學號，誰知道是我丟的啦，而且要許願還有規定，不能是很誇張的願望，而且一定要跟學校的事情有關係……表姊她是這麼說的啦。」

我還是擺出一臉懷疑的表情，曉嘉的臉頰則是越鼓越大了，她說：「你不信的話就快點回家，不要管我啦。」

「誰說我不信的？」說完，我也撕下了自己的作業紙，在上面寫下幾行字後，開始摺成紙飛機。

曉嘉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不敢相信地說：「難道你也要……」

「既然有這個方法，那我當然也要試試看囉。」

我用了鄰居哥哥教我的摺法，摺出一架戰鬥機造型的尖銳紙飛機，我把完成品放在手上試了一下手感，不錯，感覺能飛很遠。

「如果只有一架紙飛機在天上飛，它也會很寂寞的吧。」我笑著說。

「噗。」曉嘉笑了一下，說：「謝啦。」

就這樣，我們一起站到窗戶邊，把手中的紙飛機丟了出去。

說也奇怪，那兩架紙飛機來到空中後，就像有默契似的一起結伴飛著，直接朝一棟校舍的後方飛去，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呼……」我吐出一大口氣，或許是心理作用吧，把紙飛機丟出去後，確實有種舒爽的感覺。

走出學校的時候，我問曉嘉，她在紙飛機上寫了什麼？曉嘉卻搖頭說：「不行，說出來就不準了。」

「又不是過生日，告訴我嘛。」

曉嘉拗不過我，只好把她的願望告訴我，那就是她希望自己的英文能變好一點。

我前面說過，曉嘉的成績比我好很多，只是她的英文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學都學不好，好幾次都考不及格，英文老師甚至特別針對她，因為全班的英文成績就是被她拉低的。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數學公式我都背得住，但那些英文單字我就是背不起來呀。」

曉嘉抱怨著自己的英文，聽到我在竊笑後，她馬上打了我一下，叫我也把自己的願望說出來。

「別打啦，我說就是了。」我說：「其實……我國中時經常被欺負，結果那幾個人跟我一樣也讀這間學校，學校裡有教官在還不會怎樣，但如果是放學的時候在外面遇到，我就怕他們又會跑來欺負我，所以我的願望就是，希望再也不會被他們欺負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每天我看你都很晚才離開教室。」曉嘉恍然大悟地說。

「好啦，不說這個了，紙飛機都丟出去了，就看我們的願望會不會實現吧！」我笑著說。

我嘴巴上這麼說，但我心裡其實不相信紙飛機會有用，要是願望真的那麼容易實現，那活著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沒想到幾天後，事情真的有了變化，曉嘉的英文成績雖然還是沒有考好，但英文老師不像之前一樣刁難、在全班面前數落曉嘉了，而是願意專心輔導，嘗試用不同的學習方式來幫助她。

國中欺負我的那幾個人則是突然一起來我的教室跟我道歉，說什麼他們上高中後知道以前有多幼稚之類的，我本來懷疑他們是不是在耍我，但看到他們真誠的眼神，我才相信他們是真的知道錯了。

我跟曉嘉那天用紙飛機許的願望，竟然真的實現了。

******

那天放學後，曉嘉陪我預習明天要考的科目，隔了一段時間我們才離開教室。

當我們來到一樓時，天空中突然有個影子晃過去，我抬頭一看，發現那竟然是一架紙飛機。

「快看！」

我趕緊叫曉嘉一起看，曉嘉看到後也露出驚奇的表情，說：「紙飛機！有其他人也在丟嗎？」

看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學生也知道用紙飛機許願的迷信，只見那紙飛機在空中畫出一道穩定的航線，筆直地朝一棟校舍後方飛去。

「那個方向，好像是……」我馬上想起來，上次我跟曉嘉的紙飛機也是往那個方向飛的。

話說回來，我們丟出去的紙飛機，最後到底落到了哪裡呢？

一想到這點，我的視線便盯著空中的紙飛機不敢放開，雙腳同時跟在它後面跑了過去。

看到我突然跑開，曉嘉焦急地問：「喂！你要去哪裡？」

「看我們上次丟的紙飛機降落到哪裡去了，妳也要來嗎？」我說。

「啊？」曉嘉的聲音顯然猶豫了，不過從腳步聲判斷，她還是選擇跟著我一起來了。

最後，那架紙飛機的身影消失在校舍後方，這棟校舍是校區裡最舊的，後方有一大片空地，但很少有學生會去。

我跟曉嘉繞到後面一看，眼前的畫面讓我們都傻了眼，因為在那塊空地上，竟然有好幾架紙飛機零零落落地散佈在地上，其中也包含了我上次摺的戰鬥機。

我上前去把自己的紙飛機撿起來，轉頭對曉嘉說：「看來我們丟出來的紙飛機，全都飛到這裡來了……」

「這……正常嗎？」

「當然不正常呀。」我說：「這又不是遙控飛機，如果這些紙飛機都是從不同的教室丟出來的，怎麼可能都會掉在這裡？」

如果是被別人撿來這裡的就算了，但我剛剛才親眼看到那架紙飛機降落在這裡，代表這些紙飛機都不是被人撿來的，而是自己飛過來的。

也就說，只要在學校裡丟出紙飛機，它們就會在這裡降落嗎？但是為什麼？是因為這裡有特殊的氣場嗎？還是有什麼機關？

我轉頭朝四處檢查了一下，除了高聳的校舍建築之外，現場沒有其他機關，也沒有奇怪的風場在作祟。

最後，我將視線停留在紙飛機群降落的空地上。

如果真的有什麼原因，可能就藏在那裡了……

******

那天晚上，曉嘉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也正好在電腦上查到了想要的資料。

接起電話後，我搶先問：「喂？妳問到了嗎？」

「我問過表姊了，可是她說……紙飛機的迷信也是她從別的學姐那裡聽來的，當時很多學生都會丟，只是不知道紙飛機最後都去了哪裡。」

我思考了一下，看來之前學生們丟的紙飛機也都集中降落到那塊空地上，只是最後都被清掉了，而我們今天發現的那些紙飛機，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才累積起來的量。

「好吧，換我說了，其實我有查到一筆新聞。」我切換到沉重的語氣，曉嘉立刻變得緊張起來，我甚至能聽到她深呼吸的聲音。

「差不多二十年前，有個學姊在校舍後方墜樓身亡，而且就在那塊空地上。」

「什麼？」曉嘉的聲音開始發抖：「……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嗎？」

「應該是這樣沒錯，等一下，新聞下面有其他連結……」我滾動滑鼠，又看到了一篇新聞，便唸出來給曉嘉聽：「我找到了，新聞上說她疑似被老師性侵，但那個老師否認，她手上也沒有證據，所以才……」

我吞了一下口水，因為後面的內容我實在看不下去，但還是唸出來了：「那個老師最後沒有被法律制裁，而是直接退休，領著退休金享受生活去了。」

接著好一段時間，我跟曉嘉都沒有說話，我們兩人只是拿著手機，就這樣陷入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曉嘉才說：「所以……收到那些紙飛機，幫我們實現願望的，就是那位學姊嗎？」

「或許吧。」

我想起了我們許的願望，如果那兩個願望都沒實現的話呢？

如果曉嘉的英文繼續被老師刁難，她只會越考越糟糕，然後對自己完全失去信心。

如果欺負我的那幾個人不知道悔改，他們遲早有一天會再來霸凌我。

最後，兩件事都可能走向悲慘的結局。

我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我們寫在紙飛機上的願望，她都看到了，她會想辦法幫我們實現，就是因為她不希望有人走上跟她一樣的道路。」

曉嘉在電話那頭吸了一下鼻子，是快哭出來了嗎？

「那……我們可以幫她嗎？」

就在那一瞬間，我腦中接連浮現好幾個字眼。

墜樓、紙飛機、願望……

當這幾字連接在一起時，我有了一個計劃，說不定真的有方法。

******

隔天放學後，校園變得莫名熱鬧，因為曉嘉的表姊帶著一群朋友來了，他們全都是當年在教室裡丟過紙飛機、實現過願望的人。

聽完我的計劃後，他們全都毫不猶豫地決定加入。

「大家準備好了嗎？請把自己的紙飛機準備好，跟以前一樣，直接丟出去就好了。」

我們透過Line群組的溝通來分配位置，各自站在不同的教室前面，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架紙飛機。

「好了嗎？三、二、一！」

所有人一起倒數，然後一起把紙飛機丟了出去。

那一瞬間，數十架紙飛機同時飛上天空。

它們沒有因為方向或投擲力道的不同而迷失方向，而是像被召喚一樣，一起朝校舍後方飛去。

我們一起跟著紙飛機走，果然，紙飛機都飛到了那塊空地上。

數十架紙飛機一起降落在地上，看上去十分壯觀，而此時此刻，我相信她也看到了我們寫在上面的願望。

只不過這一次，我們寫下的願望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

「喂！」曉嘉突然抓住我的手，抬起頭來驚叫：「你們看上面！」

曉嘉一說完，我們就全都抬起頭來，朝著校舍頂樓望去。

一個女生的身影正獨自站立在頂樓的欄杆邊，看起來搖搖欲墜，隨時會摔下來。

「危險」兩個字剛出現在我腦海裡，那身影已經往前一倒，垂直落了下來。

「啊！」身邊不少人同時發出驚叫，甚至有許多人閉上眼睛，不敢目擊即將發生的慘劇。

這時，一陣強烈的風勢從空地上憑空而起，把地上的紙飛機全吹到了空中。

那些紙飛機像是被喚醒似的，在空中捲動、翻滾，形成一股白色漩渦。

而那道身影，就落在了漩渦的正中央。

我還沒看清那身影的模樣，數十架紙飛機突然層層交疊在一起，組合成一雙大手的形狀，穩穩把她接在手心裡。

但當那雙手再次打開時，她的身影卻消失了。

下一秒，風停了。

失去動力的紙飛機像是完成它們最後一個任務似的，接連降落在地上。

所有人看著眼前超乎自然常理的一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結束了嗎？」曉嘉輕聲問著，她似乎沒注意到她還牽著我的手。

「嗯，」我看著散落在地上的紙飛機，點頭說：「我們的願望實現了。」

希望妳能自由。

這是我們所有人寫在紙飛機上的唯一願望。

這段時間來，她一直默默接住學生們的願望。

這一次，終於換我們用願望接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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