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環島記實ep25.猴硐貓村
看板: marvel
作者: asdf75315975 (陳毅)
標題: [創作] 環島記實ep25.猴硐貓村
時間: Sat Oct 4 14:30:30 2025
2025年6月28日,天氣一樣酷熱難耐,今天從宜蘭沿著海岸線往北騎行。一樣的海
、一樣的天空,但看上去又和從台東往北時有所不同。這裡的景色似乎受北方獨有的愁思
侵蝕,逐漸失去生命力。一路上看到許多要去衝浪的人,福容海水浴場附近的道路上也擠
滿了車輛與觀光客。雖然我也算是觀光客,但一路上苦行式的環島方式不免讓我有了點優
越感,對於這些嬌生慣養的遊客嗤之以鼻。沿著北部濱海公路到了台2丙線左轉,經過了
雙溪短暫停留後便動身前往猴硐。
到了猴硐已是下午四點左右,觀光客熙熙攘攘。我將機車停在柴寮路的停車格,
行李依然整坨放在腳踏墊上,我對台灣的治安有幾近瘋狂的信心。所謂千淘萬漉雖辛苦,
吹盡狂沙始到金,然而猴硐的礦工後代並未因人們感念礦工為早期台灣經濟作出的巨大貢
獻而受到重視,反而是因為有許多貓,使這個聚落重燃生機。
說來慚愧,我來猴硐,其實也是為了貓。我甚至不知道猴硐曾是台灣煤礦產業的
第一大城。我直奔猴硐煤礦博物園區所在的廣場,期待能見到許多貓咪。令人意外的是,
我在那裡悠悠晃晃了一陣子,卻一隻貓都未見。汗水淋漓之際,我先行到資訊中心和博物
館參觀,吹吹冷氣降溫。
在博物館中,我發現了有些礦場的照片中也有許多童工的照片,不過很多因照片
老舊斑駁而模糊難辨。展示的工具裡也有些造型奇特且小巧的器具,不像是刻板印象中礦
工總是扛著的十字鎬與鏟子。此時有個陌生男子向我搭話,說很少看到有人這麼認真的看
這些展品。我詢問他的身分,他說他是基隆人,分發到瑞芳區公所工作,擔任猴硐區域的
戶籍員。他喜歡在假日來這附近閒晃,看有沒有正妹遊客好去搭訕。我跟他小聊了一下,
和他分享了一些我在環島時遇到的一些奇聞異事。他若有所思的擺弄著他的皮質手環。不
一會兒就聲稱有急事需要先走一步,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也沒放在心上。
夕陽把山谷染成橘紅,像是礦洞裡的鐵鏽伸出斑斑的手,將丹色塗抹於天與地。
遊客們三三兩兩散去,只剩下空曠街道與零星的腳步聲。有些像是當地居民的婆媽斜眼看
著我竊竊私語,讓我覺得不是很舒服。人潮散去後,我仍沒見到半隻貓,形成對比的是數
量異常多的貓屋。有些小巧得像玩具箱,有些卻大得能容下一個成年人。它們的入口都垂
著破舊的布簾,風一吹就輕輕鼓動,像會呼吸一般。
為了小說的取材,我繼續在猴硐路上踽踽獨行,兩旁的住房點著寥落的燈火,光
線忽明忽暗,像是在喘息。這樣的傍晚,冷清得詭異,寂寥得讓人胸口發悶。突然間,一
陣騷動從我右後方街邊的貓屋中傳出,讓本以為村落已陷入沉睡的我嚇了一跳,驚恐的左
顧右盼之際,在昏暗的街道上貌似看到有生物迅速爬行一閃而過,那動作不像人,亦不像
貓…….
好奇心驅使下,我提心吊膽的掀開了一個特別大的貓屋的門簾。一股遠古而野蠻
的氣味撲面而來,一張扭曲的人臉乍現在我的眼前,驚駭之下我整個人跌坐在地,雙膝發
軟。更可怕的是,我竟然還想再看一眼。人總是有自我毀滅的傾向,我也不例外,再次伸
手撥開了布簾。
貓屋裡的生物也許是因為驚嚇,開始劇烈的掙扎抵抗,導致貓屋往側邊倒了下去
,裡頭的生物衝開布簾將我撞倒。驚恐之餘,我定睛觀察了那個貌似侏儒的生物。但那並
不是一般常見侏儒的身體比例;頭部、軀幹異常的小,四隻細長但有肌肉線條,像是被錯
誤拼湊的奇美拉。那生物發出尖銳的聲音,就像是貓咪警戒狀態發出的哈氣聲。我放聲尖
叫,並且踉蹌著爬起身發瘋似的狂奔,四周較大的貓屋紛紛有像是幼童的手臂掀開布簾窺
探著外面的動靜。我摔了一大跤但又馬上爬起來,周遭建物也像是受到了驚嚇而睜開了明
亮的眼睛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跑到瑞三鑛業大樓附近時,我終於鼓起勇氣回頭,確認那些詭異的生物沒有追上
來。此時我的胸腔像被火灼燒,胃裡翻攪得厲害,我手扶著膝蓋,乾嘔不止。空氣裡瀰漫
著鐵鏽和濕煤的味道,讓我沒有辦法正常喘息,一吸氣便更加反胃。這時,運煤橋邊忽然
有人影向我揮手。我因為嘔吐而淚眼婆娑,燈影下,他的五官模糊不清,我下意識的後退
了幾步,他大喊著要我相信他,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此時能碰見「正常形體」的人
類讓我像是在地獄中看到那若隱若現的蜘蛛絲,恨不得牢牢將其抓住,便不顧一切的跟著
他走過運煤橋。對於剛剛發生的事讓我頓時失了神,竟忘記了自己有懼高症,神遊似的跟
著那個人回到了猴硐煤礦博物園區的廣場。
在廣場明亮的燈光下,我認出他是下午跟我攀談的戶籍員。我問他為什麼會知道
我發生了什麼事?他說:「我看過你,我知道你會來…在夢裡。」才剛歷經離奇的遭遇,
我根本不敢去追問他的意思。只是那種詩詞般的語句,帶著一抹神諭的氣味,直叫人毛骨
悚然。不等我問他怎麼回事,他告訴我那個生物叫做niau-寣]台語的貓)早年礦業全盛時
,曾出現過的特殊存在。當時有許多僅能由孩童鑽進的小坑道,但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
人力稀缺,便有人讓女童從四、五歲開始被迫節食,甚至以鐵製器具限制身體的發育。她
們被迫保持矮小,卻同時得進行高強度的肌力訓練,為的就是能在黑暗中負重採礦。喉嚨
也被藥物毒啞,因為沒有人想聽她們哭喊,也從來不把他們當成人類對待。
「你沒聽到傍晚時廣播播送的《南屏晚鐘》嗎?外地人若在猴硐聽到這曲子,就
該立刻離開。」我說我戴著耳機,而且我也有存這首歌在歌單中,一時沒有察覺。「猴硐
的礦業不是沒落很久了嗎?怎麼…怎麼還會有niau-寣H」我問。他說:「當地有些人對於
附近山中還有金礦脈深信不疑,但他們只會在深夜裡悄悄行動,最年輕的niau-嵽i能也才
10歲。」一時間我沒辦法想像在這個人權高漲、開放自由的時代居然還存在這種泯滅人性
、人神共憤的惡狀。
他勸我快走,今晚的事也不要對外界吐露,這些喪心病狂的居民也許會用盡一切
手段去掩蓋這些罪行。那一刻,我感覺背脊發涼,彷彿有無數雙眼睛正從黑暗中窺視。我
趕緊跟他道別,跑向機車停車處,然後沒命似的飆離。
我一路狂飆到基隆,在Agoda 上隨意找了間靠近市中心的舊旅館。走廊昏暗,牆
上的霉斑像人臉般浮現。房間裡只剩一盞忽明忽暗的燈泡,光線把天花板的裂縫拉得像礦
坑的縫隙。安頓好行李後,我跑去廟口吃了大麵炒和營養三明治,卻食之無味。躺在旅館
髒兮兮的床上,腦子裡還回蕩著那尖銳的哈氣聲,好像隨時都有niau-嶆b門外徘徊。我心
驚膽戰的把頭與腳都包在棉被裡,用手機播放龐克音樂試圖壓抑恐懼。
隔天收拾行李時,我忽然發現藏在包底的汽車駕照不見了。並且在我翻找駕照時
從包裡掉出一塊煤炭。我呆坐在床沿,雙手止不住地顫抖。此時床頭邊傳來微弱的音樂聲
,旅館的市內電話鈴聲居然正是《南屏晚鐘》。
♪ ♪ ♪我匆匆的走入森林中
森林它一叢叢
我看不到他的行蹤
只聽得那南屏鐘
南屏晚鐘~隨風飄送~
它好像是敲呀敲在我心坎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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