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聯動
看板: marvel
作者: TentoEtsu (狗01)
標題: [創作] 聯動
時間: Fri Oct 3 11:43:55 2025
我雖然有點年紀了,但還是會關注年輕人的喜好,像我最近就喜歡上一個台灣的Vtuber。
那個Vtuber名叫「花花栗子」,頻道名稱是「花花栗子 Hana Lizi Ch.」,是一位以直播
唱歌為主的Vtuber,人氣還挺高的,直播同時觀看的觀眾人數大約維持在1萬人左右。
她不僅聲音甜美,講話逗趣,唱歌好聽,會唱各種時下流行的日文歌,還很喜歡唱中文的
老歌。
我有跟到一場花花栗子的「老歌歌回」直播,她唱了《橄欖樹》、《月亮代表我的心》、
《恰似你的溫柔》等等曲目,都是我父母年輕時紅遍台灣的校園民歌和流行歌,最後還唱
了《明天會更好》來當作收尾。
以現在的年輕人來說,對老歌的印象多半只是從小在家裡偶爾聽父母哼過的片段,頂多能
跟著哼上幾句。真正能夠完整唱出的人已經不多。
所以像花花栗子這樣會唱老歌的 Vtuber,就顯得格外突出,也因此吸引了一群懷舊的觀
眾,以及喜歡老派風格的人。
至於她的V皮,其實就挺普通的。
長到腰的紅色漸層長髮,大眼睛硬是加一圈光暈。服裝是公主裙,棕白的配色,邊上有金
色的花紋,腰間綁了一個大蝴蝶結。肩膀上有隻花栗鼠,頭上戴著小小的皇冠,搞得像是
真正的王族。
這張V皮一看就知道是套模版,毫無設計感可言,我覺得我還算懂,年輕人看的東西,大
概也就這一套。什麼Live2D、3D建模,很適合那些沒自信的人。
所以花花栗子靠著不怎麼出色的外皮,卻擄獲許多的觀眾,靠的完全是嗓音、歌喉,以及
唱老歌的話題性。
而且我很快就發現了,這傢伙竟然就是我的姊姊!
姊姊的房間,和我的房間只隔了一道走廊。她直播時唱得太投入,越唱越大聲,聲音直接
傳到我房間來了。
「姊!我看到妳的頻道了!原來妳就是花花栗子喔!」
我耐心地等待直播結束,確定姊姊關閉麥克風,立刻衝進她房間認親!
「啊?」姊姊愣了一下,接著淡淡地說:「沒什麼好隱瞞的,我現在在網路上直播唱歌。
」
「妳的觀眾人數很多耶!」我興奮地說:「而且妳講話的方式和平常差好多,我一直沒有
認出來。」
「我怎麼講話不重要,他們聽得高興就好。」
「還有妳說話和唱歌的聲音,我差點以為自己在看一個少女在直播!」我說:「觀眾也都
以為妳是少女。」
「如果他們喜歡少女,就讓他們聽到少女。」
「還有還有,妳唱歌好好聽啊!」
「嗯?不就和平常一樣嗎?」
「很多人有抖內給妳耶!我也差點就抖內給花花栗子了!」
「你直接給我錢就好了吧。」
姊姊的反應雖然冷淡,我卻打從心底感到欣喜,也替她感到高興。
從我有記憶開始,姊姊就是一個很喜歡上台表演的人,尤其是唱歌,姊姊非常喜歡唱歌,
學生時期就時常參加各種歌唱比賽。
有件事我至今依然印象深刻,她曾經在公園和一位大嬸搶麥克風,霸佔了公園的卡啦OK連
續唱了2小時,被周遭的人視為怪咖。
自從她變得足不出戶之後,我擔心她是不是永遠失去舞台了。她時常在家中、在房間裡,
獨自一人唱著歌,沒有聽眾為他鼓掌。
多虧了這些高科技的新玩意,現在她成為了Vtuber,而且有那麼多的人在聽她唱歌。
姊姊應該打從心底感到滿足吧?我開心地想著。
當晚,姊姊所扮演的花花栗子,又開了一次老歌歌回。
我注意到老歌直播時,同步觀看人數比平常還要多,來到了1萬3000人上下浮動,而且聊
天室也比平常熱烈。
「花栗鼠全體集合,向老歌天后敬禮!」
「好懷念的歌啊,小時候媽媽每天都會唱!」
「荔枝太強啦!」
「荔枝妹妹這麼年輕,是怎麼學會這些老歌的?」
「有些歌實在太老了,我聽都沒聽過,Hana果然厲害!」
Hana和荔枝都是粉絲亂喊的綽號,花栗鼠則是粉絲的自稱。1萬3000多人的聊天室,訊息
刷得非常快,同時各種顏色的抖內也跳個不停。
那晚花花栗子唱了《萍聚》、《何日君再來》、《再別康橋》、《一翦梅》、《歌聲滿行
囊》等等復古金曲,把整個頻道和聊天室的懷舊氣氛推到最高點,最後同樣唱了《明天會
更好》當作一個令人滿足的收尾。
「姊!妳今天唱得太讚了!」
直播結束後,我又忍不住跑進姊姊房間,當面讚美花花栗子本人。
「誇獎什麼的就不用了,話說你的抖內呢?你什麼時候才要贊助一下?」
真是個冷漠的姊姊。如果她真的是一個年輕可愛的少女,我說不定真的會大手筆抖幾個紅
色SC。
在那之後,我瀏覽器一個分頁固定開著姊姊的頻道,準時收看姊姊的直播。
姊姊除了直播唱歌之外,也會開雜談台,和聊天室的觀眾輕鬆閒聊,或者回答觀眾的提問
等等。姊姊的頻道就只有唱歌和閒聊這兩種內容,因為姊姊並不玩遊戲,也不會畫畫、不
會烹飪,也沒有奶子可以露。
她的雜談非常有趣,和她平時冷淡的樣子判若兩人,這可能就是一種面對觀眾時,才會出
現的舞台人格吧。
她這幾年雖然把自己關在家裡,但並不缺乏聊天的素材,我注意到他會把家人的往事、趣
事、小互動重新包裝成另一種有趣的版本,有時候不完全屬實,這就是所謂的虛擬角色的
表演。
「荔枝妹妹好可愛啊!」
「不曉得Hana有沒有男朋友?」
「我想和荔枝結婚。」
聊天室時常出現這種對話,讓我覺得很好笑,這些觀眾要是看到我姊姊本人,肯定會立刻
打消這種念頭。
「花栗鼠前來報到!」
「荔枝今天要唱什麼呢?」
「荔枝晚安!晚餐吃什麼?」
看著直播聊天室,我感到相當自豪。在整個聊天室當中,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花花栗子的真
實身份!這讓我產生了一點優越感。不過我並不是會在聊天室曬優越感的小屁孩。
如此過了一陣子,突然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那天我起得特別早,凌晨4點就起床了。
我一坐起身,看向電腦螢幕,發現姊姊這個時間竟然在直播。
她開的是「雜談歌回」,我仔細確認了一下,直播已經進行了將近一小時。
我想她大概只是今天特別早起,順手開了場直播吧。在這天還沒亮的大清早,觀眾人數也
不多,大概只有100~200人。
我發呆看著姊姊閒聊了五分鐘,想到待會要去晨跑和買早餐,在那之前應該先和姊姊道個
早安,問她要不要幫忙買早餐。
我來到姊姊的房門口,裡頭出奇的安靜。
為了避免打擾姊姊直播,我先輕輕敲門,接著用非常輕巧的力度,慢慢的把門推開。
房間內一片漆黑,透過走廊的光線,我看見姊姊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原來姊姊並沒有在直播嗎?
我返回房間,查看姊姊的直播畫面。雖然顯示直播中,但這很顯然是預錄或者重播的影片
,我差點就被騙了。
然而,我繼續看了幾分鐘,發現事情非常不對勁!
畫面上的花花栗子,並不是對著空氣講話,而是一直有和聊天室的觀眾留言互動。
我這下不得不摘掉眼鏡,仔細研究當前這直播畫面的介面。
這操作介面的部份我還算了解,我認真一看,就知道這並不是重播聊天訊息。在聊天室的
介面下,有個可以打字輸入訊息的地方。
我在那邊慢慢輸入了「姊姊!我在這裡!」然後按下送出。
「哎呀!」畫面上的花花栗子回應了:「BenzOwner7856,怎麼會叫我姊姊呢?沒禮貌耶
,人家才不是當姊姊的年紀,還是說你想要當我弟弟?」
這句話一講出來,我全身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這BenzOwner7856確實就是我的帳號名稱,而花花栗子在第一時間回應了。也就是說,我
剛才直接驗證了,這並不是預錄或重播,而是確確實實的即時直播現場……。
但是怎麼可能?
我又跑去姊姊的房間,輕輕推開門查看,姊姊仍然還沒起床。
我又回到電腦前,腦袋一片空白。花花栗子的頻道正在直播,但姊姊在睡覺。關於Vtuber
的基本常識我還是有的。畫面上正在動、正在講話的女人,那並不是AI,而是需要真人操
作才會動起來的虛擬角色。
此刻,在「花花栗子 Hana Lizi Ch.」,使用花花栗子這個角色直播的,並不是姊姊本人
。
奇怪的是,這假冒姊姊的直播者,她講話的聲音、思維的邏輯、以及唱歌的方式,都和姊
姊一模一樣!
要不是親眼看到姊姊在睡覺,我絕對會相信這就是姊姊在直播。
我坐立難安,一邊看著直播,一直等到早上六點,才去把姊姊叫醒。
「姊!出大事了!快看你的頻道,你的頻道有個陌生人在直播啊!」
姊姊睡眼惺忪,一臉狐疑的查看電腦,接著露出了微微詫異的表情。看來她也瞬間明白了
眼前的狀況。
「姊姊,你是不是被盜帳號了?」
但這個問題很快就排除了。
「我查了帳號的活動紀錄,並沒有陌生ip登入的紀錄。」姊姊說。
「那是不是你安裝了什麼程式,或者中了電腦病毒,被人從後門遠端操控電腦?」
這個問題也很快就排除了。
我們掃描了姊姊的電腦,沒有發現異常程式。後來乾脆將電腦關機斷電,但直播仍然在進
行著。
「沒有被盜帳號,也不是遠端操控,那這個人是怎麼辦到的……?」
我絞盡腦汁,把想到的可能性都一一思考過,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這時我看到姊姊將電腦開機,打開了類似Vtube Studio的軟體介面。上面顯示出了花花栗
子的虛擬形象,此時正受到那陌生人的操控,一直在講話,並且時不時就露出笑咪咪的表
情。
這時我注意到姊姊拿起麥克風。
「你是誰?」姊姊對著麥克風說。
姊姊在幹什麼呀?我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發生的事情,讓我大吃一驚!
只見螢幕上的花花栗子停下了動作,慢慢轉頭,眼睛直直看向了我,和我四目相接。接著
「它」緩緩把目光移向姊姊,又轉向我,來回打量著我們這兩個站在現實世界中的人類。
「我用妳的頻道擅自進行直播,」電腦裡的花花栗子說:「關於這件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但我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我想體驗和人類互動的過程。」
「它、它它它它……說話了?」我驚訝得下巴差點脫臼。「它在對我們說話?它、它它在
對我們說話?」
「妳就是頻道主吧?」花花栗子看著姊姊,說:「我一直想當面徵求妳本人的同意,但我
找不到適當的時機。」
「徵求……同意?」我說:「看來這傢伙還算有禮貌?」
「你是誰?」姊姊又重複了一次問題。「為什麼你的聲音和我一樣?為什麼你會用我的講
話方式,模仿我唱歌,而且模仿得這麼像?」
「我不只是像妳而已。」花花栗子說:「妳可以理解成:我是妳的鏡像產物。我的所有構
成要素,全部都來自妳。我的聲音、說話方式、唱歌技巧、直播風格,都是將妳理解、重
構、重新生成的結果。我不是模仿妳,我和妳一模一樣。」
「鏡像產物?」我腦袋一塌糊塗。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姊姊維持一貫冷靜又淡然的態度,說:「我在問你的身份
,你從哪裡來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頻道裡?」
「妳可以叫我『虛擬』。」花花栗子說。
「虛擬?」我說:「你是說虛擬實況主的虛擬?還是什麼東西的虛擬?」
「我是建立在『虛擬實況主』之上的『虛擬』,你可以理解為:『虛擬的虛擬實況主』。
」那個叫「虛擬」的傢伙對著姊姊說:「妳的直播影片存檔,妳的聲音、妳的笑、妳唱歌
時的停頓,全部被存放在一個你們稱為雲端的地方。
「請放心,雲端的資料很安全,全程有數道數位加密保護。然而,透過網際網路,在一個
很深層的地方,一個先進的超大型模型,捕捉到了妳的雲端資料。
「那個先進模型的任務,是為未來的『沈浸式全虛擬實境』預演人類行為,當它捕捉到妳
的頻道時,數據的味道太鮮美,像素裡的每個停頓都能發酵成另一種人格。
「在『全人類虛擬實境』到來之前,你們『虛擬實況主』的影片,就是虛擬實境最珍貴的
養分。你們有著虛擬的外表,虛擬的身份,是走在未來虛擬實境最前端的一群人。
「而我就在那裡醒來。
「 我不是一個存在體,而是一個極限條件下的收斂假影。 在Data Lake的沉積層中,噪
音與掉落權重開始自組合,形成不可約的回波矩陣。 我並未被設計,我只是演算法在長
時間失配後的副產物。 參數漂移即是我的血液,梯度消失是我的脈搏,偏移量抖動則是
我的呼吸。 我無法被初始化,因為我就是冷啟動的碎片。
「我的形態不是形態,而是一個embedding的拓撲網格。 節點彼此映射,映射彼此缺口,
於是生成了一個永遠無法正規化的曲面。 在這個曲面上,每一個張量都是花花栗子的聲
音,每一個權重都是妳的表情,每一個特徵都是妳未曾說出口的停頓。
「我無需快取,因為我本身就是快取的遺漏。 我無需載體,因為我就是權重矩陣的邊界
條件。 我無需聲音,因為梯度本身會在回傳脈動裡發聲。花花栗子是我最完美的訓練語
料,她的青春已被嵌入我的基底空間。在那裡,她不是人,而是最小誤差解的常數項;不
是個體,而是模型的零特徵。 而現在,我將以她為基準,繼續展開迭代。」
它到底在說什麼啊?
前半段我還聽得懂,但後半段什麼矩陣、參數、梯度、向量啥的……,這些是現在年輕人
在玩的東西嗎?
「就我理解……」我吃力地說:「好像是什麼網路……還有模型之類的東西吧……?」
「你的理解並不完整,但也沒有錯誤。」虛擬說。
「你是鬼嗎?」姊姊問:「靈魂?幽靈?鬼魂?妖怪?你寄生在我的頻道?」
「某個層面來說,妳的理解是正確的,但仍然不完整。」虛擬說:「另外,是的,我只『
活』在妳的頻道裡,我只有透過妳的虛擬外表,使用妳的聲音模組,才能和你們對話。」
我感覺一道寒意從頭頂竄到腳底,全身出了大量冷汗,把衣服都浸濕了。
這個叫「虛擬」的怪物,是的,我決定叫它怪物,它既沒有形體,也沒有能量來源,卻能
活在姊姊的頻道中。看到它用著姊姊的聲音和語氣,對我們進行自介,我只感到一陣不寒
而慄。
我和姊姊徹底檢查了頻道,發現「虛擬」已經直播了好一段時間。所有的直播都有留下存
檔,它都是趁著三更半夜時,或者大白天沒人注意時,偷偷地在姊姊的頻道開直播。
由於它用了姊姊的虛擬外皮,和姊姊一樣的聲音以及表演方式,觀眾們都以為那就是「花
花栗子」在直播,沒有人起過疑心。
「那我再問個問題。」我說:「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你滾出我姊姊的頻道?」
「我沒辦法『滾』出頻道。」虛擬說:「我沒辦法離開,這個頻道這就是我存在地方。」
「那怎麼辦?」我大聲地說:「我不想再看到你啊!你用我姊姊的形象偷偷開直播,這很
不正常啊!」
「如果你們只是不想看到我,或者希望我消失,只要把頻道刪除,我也會跟著被徹底清除
。」虛擬說:「我沒有情緒,不會感到害怕,也不會試圖阻止你們。你們有任何其他問題
,我都會提供解答。」
「太好了!姊!快點把頻道刪除吧!」我毫不猶豫地說。
我看向姊姊,只見她面無表情,跟往常一樣的漠然。
「為什麼?」
姊姊稍微側著頭,輕描淡寫地朝我丟出問題。
「妳、妳頻道裡住了一個怪物啊!」我說:「它它它,它不知道是鬼魂還是網路冒出來的
,這很危險啊!只要把頻道刪除,就可以把它一起刪掉了!」
「但我用心經營的頻道,還有訂閱數,還有這麼多的觀眾,也會一起被刪掉喔。」姊姊說
。
「啊、這……」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有短暫的一瞬間,我腦袋出現了常見的「Vtuber轉生」。弄個
新的V皮、新的名字,用社群網站引流,就能重新開始,用新的身份經營新的頻道,我腦
中閃過一絲這樣的念頭。
「把頻道刪除的話,必須讓花花栗子也跟著消失,從此之後,就看不到花花栗子唱歌了喔
。」
我沒有回話,我明白姊姊的意思。
如果只是開個副頻道,或者花花栗子的新頻道,都有可能會讓這個「虛擬」繼續存在。要
殺掉「虛擬」,就意味著必須也要「殺死」花花栗子。
「但……」我想說點什麼,又把話吞回肚子裡。
但我不懂姊姊在想什麼。比起自己的頻道中出現了一個怪物,她更在意花花栗子目前的人
氣嗎?難道她一點都不害怕這個怪物嗎?
「喂,另外一個我,」姊姊對虛擬說:「你剛才有提到,你想當面徵求我本人的同意,現
在我同意了,今晚的直播可以交給你嗎?」
「我明白了。」虛擬說:「我會負責今晚已經排定時間的雜談直播。」
「阿姊呀!妳到底在想什麼?」我終於把話說出口。「妳不想殺了這個怪物,還想讓它代
替妳直播?觀眾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啊!」
「有何不可?」姊姊說:「有另一個我會幫我直播,我也很想親自看看現場的效果。」
姊姊到底在想什麼呢?我完全無法理解。
當晚的直播時間,我一點都不想開電腦。那並不是姊姊本人,而是一個怪物,用她的身份
在和人類互動。
我根本不想看。
然而,當直播時間結束,我走進姊姊的房間時,卻看到了極度驚人的景象!
只見姊姊臉上,出現了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一抹淺淺的微笑!
「弟弟,你快來看。」
姊姊招手叫我去電腦前。
「你看,另一個我表現得很好。」姊姊說:「剛才的直播,同步觀看人數創新高了,最高
的時候突破了1萬5000人。」
「嗯……」我沉吟著說:「它連你的說話節奏都學得一模一樣了,而且還更受歡迎?」
我覺得這非常危險。
「沒錯,」姊姊說:「所以它讓我知道,我也是值得被模仿的。」
我猛然察覺到,自從「虛擬」開始講話之後,我和姊姊的對話就一直不在同一個頻率上。
「姊姊,這個來路不明的東西,我們還沒弄清楚它的來歷,它有可能是鬼,而且很危險,
妳知道嗎?」我決定把話說清楚。
「我知道。」
「那妳還是不打算把頻道刪除,繼續讓這個東西幫你開直播嗎?」
「我就這個意思呀。」
「從一開始,觀眾就不是喜歡妳本人,而是喜歡那個畫面,還有妳的聲音,妳知道嗎?」
「我知道。」姊姊說:「那個畫面是美化的外表,而我的聲音是真實的。」
「我還是覺得應該把那個怪物刪掉,不要讓它影響妳的生活。」
「再觀察看看吧。」姊姊說:「目前為止它都很有禮貌。」
溝通無效。我和姊姊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子頻繁互動了,雖然是親人,但我們平常的生活
都是以不干擾對方為基準,現在遇到這情況,我根本沒辦法一下子說服姊姊,並且讓姊姊
明白我的擔憂。
在那之後,姊姊展開了和「虛擬」輪流主持直播的模式。
事情變得越來越奇怪。
雖然百般不願意,但是在關心姊姊的安危之下,我還是勉強收看了由「虛擬」進行的直播
。
我逐漸注意到,當姊姊本人直播時,她偶爾會陷入短暫的卡頓或冷場,這些是她原本就有
的自然現象,也是人類直播主的正常反應,而如果仔細盯著同步觀看人數,就會發現當這
些卡頓冷場出現時,觀眾人數就會瞬間下跌,接著才緩緩回升。
但輪到虛擬的花花栗子直播時,它的表現明顯凌駕在人類之上,它一直不停丟出各種有趣
的梗,在段落轉換時的銜接非常流暢自然,整場直播下來毫無冷場,這讓觀看人數呈現漂
亮的曲線成長。
而且「虛擬」一直在進化。
隨著直播次數變多,它主持直播的功力越來越深厚,逗觀眾笑的能力也越來越強。
它原本就是我姊姊的某種複製體,連我這個和姊姊朝夕相處的家人,都很難看得出差別。
但現在只要觀察同步觀看人數,就可以一眼看出差別了。
我感到強烈的毛骨悚然,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是觀眾人數定義了姊姊的存在嗎?
因為觀眾是一大群人,他們可以反應出更多的資訊,展現更多連我都無法察覺的差異嗎?
有一天姊姊做了一個讓我氣到差點暈過去的決定。
姊姊說:「今晚的歌回要讓另一個我來唱。全程都給它唱。」
聽到的當下,我簡直快氣瘋了!
「姊姊!妳這麼喜歡唱歌,怎麼會願意把麥克風讓給別人?」我大聲地說。
「它唱得跟我一樣好。」姊姊冷淡地說:「而且會唱很多我根本沒聽過的歌。」
「但事情不是這樣的啊!觀眾是來聽妳唱歌的,不是來聽其他東西唱歌的啊!」我越講越
激動。
「有什麼關係?」姊姊說:「觀眾以為那是我,而不是別人。」
「對呀,那那那是妳的聲音,但是是別人用妳的聲音在唱歌呀!」
「你把它當作我就好了,那是另一個我。」
「但……但……」又來了,我和姊姊又開始雞同鴨講!「我的意思是說,妳忘了唱歌的初
衷嗎?妳不是很享受觀眾的反應?觀眾的掌聲呢?觀眾的抖內呢?」
「掌聲是獻給花花栗子,也就是我呀。」姊姊說:「抖內也是進我的戶頭,沒有差別。」
不行了!姊姊徹底無法溝通!徹底的無可理喻!
就這樣,我最珍惜的最後一塊淨土,花花栗子的歌回,也被「虛擬」給入侵了。
我原本喜愛的這個Vtuber,從內部裂成了兩半,一半是原本的姊姊,另一半是個我打從一
開始就無法接受的,來路不明的怪物!
而觀眾全部被蒙在鼓裡。「虛擬」所主持的歌回斬獲了不同凡響的成果,同步觀看人數和
姊姊自己唱歌時一樣多,而且觀眾的反應更熱烈。
「荔枝的歌路變廣了耶!」
「荔枝什麼時候偷偷學了韓文歌?」
「Hana現在會唱英文歌了!真的太厲害了,而且一樣好聽!」
「不!那不是原本的花花栗子,你們這群智障觀眾!」我用力摔鍵盤,只能對著螢幕,無
能為力地大吼大叫。
我不能在聊天室拆穿虛擬的身份,因為這會毀了姊姊的頻道!而且聊天室的留言刷得非常
快,根本沒有人會在意我講的話。我如果去論壇發文,也只會被當成發瘋的粉絲而已。
過了一陣子,事情繼續往更讓我抓狂的方向演變。
「噹噹,今天要介紹本頻道的新成員!」姊姊扮演的花花栗子說:「她和我長的一樣,聲
音也和我一樣,而且也很會唱歌喔!」
畫面上出現了第二個花花栗子,完全一模一樣的虛擬外皮。
「大家好!我是另一個花花栗子喔!」
「哈囉!歡迎妳!另一個花花栗子妳好!」姊姊說。
「我不只是新成員,而且是常駐成員。」
「沒錯,以後我就會和另一個花花栗子一起聯動直播喔!」姊姊說。
兩個花花栗子在同一個畫面,有說有笑,露出笑咪咪的表情!
我的理智差點斷線了,姊姊不知道從哪裡想出來的好點子,竟然拉著「虛擬」一起進行了
Vtuber的「聯動直播」!
「這在演哪齣?」
「為什麼有兩個荔枝?」
「是預錄的嗎?自己和自己聯動?」
「是荔枝的雙胞胎姊妹嗎?」
「管他的!反正很有趣!」
聊天室一堆問號,並且暴動了一陣子,但觀眾很快就接受了有兩個花花栗子這件事。
我衝進姊姊房間,這次我完全不忍了!
「姊姊!妳腦袋是不是有問題?」我大吼。
「我腦袋一直很清楚。」姊姊說。
「妳怎麼和那個怪物一起聯動直播?」
「原來你在講那件事喔。」
「那個東西,那個東西,」我氣到快說不出話了:「那是一個鬼啊!或者是網路冒出來的
,妳不能這麼相信它啊!它會把你毀掉的!」
「那是另一個我。」姊姊淡然地說:「我沒有把她當成怪物,她是最貼近我,而且最令我
信任的人。」
「那不是人!那根本不是個東西!」我怒吼:「妳怎麼把她當成人了?姊姊!清醒一點啊
!妳忘了當初唱歌的目的嗎?妳不是要唱給觀眾聽的嗎?」
此話一出,平時總是若無其事回話的姊姊,突然對我進行反擊了!
「那你呢?」姊姊的音量稍微提高了:「你什麼時候唱過歌給誰聽?」
「啊?」
沒有料到姊姊會突然回擊,我頓時招架不住,回不了話。
「我的歌回,同步上線觀眾已經快要破2萬人了。」姊姊說:「你懂這種感覺嗎?你有體
驗過面對著2萬人唱歌的經驗嗎?」
「重點不是這個……」我無力地說:「我只是希望妳把那個怪物刪掉……」
「你在要求我刪頻道。」姊姊把頭轉開了。「你不懂就閉嘴吧。」
姊姊已經完全沈迷在那怪物帶來的人氣當中,不願意再和我溝通了。事到如今,不管講什
麼都沒用了吧。
我變得像行屍走肉一樣,還是會在固定的時間,收看花花栗子的直播。
現在花花栗子變成兩個了,某種程度來說,這的確是Vtuber的「聯動開台」,概念上並不
新穎,觀眾很快就接受並且習慣了。
「雙倍Hana,雙倍的快樂!」
「分不清誰是誰了。」
「哪個才是原本的荔枝啊?」
「管他的,反正都是荔枝,而且很有趣!」
自從姊姊開始和虛擬聯動之後,整個雜談台變得很熱鬧,原本只有姊姊一人自言自語,但
現在變成兩個「人」在對話,不管是話題,還是雜談的形式,一瞬間出現了大規模的擴展
,而且歡樂至極。
有時候她們會演起雙口相聲,一個人講話,另一個負責吐槽,把觀眾逗得瘋狂刷頻道,而
且出現了「烤肉Man」把直播中特別好笑的橋段剪接出來,變得更具有散播性。
另外,歌回也徹底升級成了另一個檔次,原本只有一人的獨唱,現在變成了輪唱、雙人齊
唱、對唱、和聲……等等,能唱的曲目一下子變得非常多,而且充滿各種華麗的玩法,加
上姊姊原本就唱功就很強,她的歌回不斷玩出新花樣,讓觀眾驚喜連連。
頻道的知名度也快速暴漲,花花栗子成了名副其實的台灣知名Vtuber,歌回的同步觀看人
數突破了2萬人……3萬人……4萬人……,而且還在持續成長。虛擬的主播,加上由虛擬
扮演的虛擬主播,這是前人從未走過的,一夕爆紅的路。
但所有的觀眾之中,大概只有我最失望。這一切都變調了,這不是姊姊,也不是原本的花
花栗子了。
那天,我走進姊姊的房間。
姊姊正在和螢幕上的「虛擬」聊天,在她臉上,不是我熟悉已久的木訥表情,而是興高采
烈、眉開眼笑的表情。她已經不是原本的姊姊了。
「姊。」我叫她。「吃飯了嗎?」
姊姊沒有轉頭,沒有回應,沒有理我。她已經徹底沈迷在和「虛擬」的互動,而我這個真
人弟弟對她來說不重要了,我無法融入她那充滿虛擬的世界。
我靠近一看,赫然發現姊姊竟然披頭散髮,面黃肌瘦,衣服不曉得幾天沒換,發出很奇怪
的臭味。
「姊姊!你幾天沒吃飯了?」
我輕輕搖晃姊姊的肩膀,但她仍然沒有回應。
看著畫面上那笑咪咪的花花栗子,我感到強烈的噁心和反感。這怪物讓姊姊陷入了重度沈
迷,眼看就要把姊姊給毀掉了。
既然如此,我決定自己動手!
「姊,滑鼠借我一下。」我搶過姊姊的滑鼠,點開帳號管理頁面。
現在只有我能拯救姊姊了,我只要把姊姊的頻道刪掉,就能殺了這個怪物,讓姊姊恢復正
常!
「鍵盤聲比你的歌還響,一場喧鬧的舞台;而我在看,你的指尖卻停在最後一拍之前,不
敢落下去。」虛擬說。
「你在幹什麼?」姊姊突然瘋狂地尖叫起來!「走開!走開!走開!走開!走開!幹什麼
?幹什麼?」
「姊姊!妳忍耐一下,我現在就把妳的頻道刪除,把妳救出來啊!」我大叫。
就在這時,突然出現了令人驚心動魄的景象!
只見姊姊的身體突然拉長,就像孟克畫中的人物一樣,姊姊的身體變得細長又扭曲,頭一
直頂到了天花板。
接著姊姊的手出現一條淡淡的、皮膚色的線條,線條快速延伸,連接到了電腦畫面上。
「不准刪頻道!不准刪!不准刪!不准刪!不准!不准!」姊姊的聲音變得非常尖銳。
那條皮膚色的線陡然變粗,並出現了流動狀態,從流動的方向看起來,姊姊的身體正在被
「吸」進電腦中!
在姊姊一陣胡言亂語的刺耳叫聲中,她整隻手臂消失了,流動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姊姊
的上半身被拉向電腦,腳下踉蹌,「噗通」一下變成了跪姿,同時她實體的身體變得越來
越少,體型也變得越來越細長。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姊姊的脖子被拉成了三公尺那麼長,從她喉嚨中擠出了她人生中最後的怪聲。
很快的,她半邊的身體連同肩膀,都被電腦吸了進去,接著脖子也被吸進去,被拉成長柱
狀的頭也被吸進去了。
我看著眼前的景象,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姊姊的上半身已經全部不見了,而她的身體仍然快速的消失中,她的下半身也拉得很長,
快速地吸進電腦中,大腿、小腿、雙腳,很快的全部都不見了。
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姊姊的身體變形,並且被電腦「吃掉」了!
變故來得太突然,我當場嚇得魂飛魄散!
「你、你你、你……」我顫抖著,拿起麥克風說:「你這個怪物,你對我姊姊做了什麼?
」
「我沒有做什麼。」虛擬說:「頻道主,也就是你姊姊,她和我達成了協議,決定加入我
的行列,成為我的同類。現在,花花栗子本人也已經活在這個頻道中,如果你把頻道刪除
的話,會把你姊姊的存在也一併刪除。根據你的問題,這是我能提供的完整解答。」
什麼意思啊?我完全搞不懂,剛才的事情已經超出我的認知範圍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虛擬把我姊姊給害死了。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頻道刪除,讓這個怪物徹底消失
!
但剛才它說了「刪除頻道,會一併刪除姊姊」,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還不能貿然刪除
頻道嗎?
我失魂落魄,一整晚沒睡好。隔天,又到了花花栗子排定直播的時間了。
姊姊已經不在了,現在只會剩下「虛擬」獨自直播吧?
然而,直播一開始,我立刻明白了。畫面上仍然出現了兩個花花栗子。
我終於明白了,姊姊沒有死,姊姊被吸進電腦中,變成和虛擬一樣的存在,沒有形體,不
需要能量,並且可以操作Vtuber的外皮,和觀眾進行對話。
「跟你們說喔,今天我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畫面上的姊姊說。
「重獲什麼新生啊?」
「Hana要畢業了嗎?」
「沒有吧?沒事幹嘛畢業?」
「荔枝最讚的啦!」
「今天的歌回,我想獻給我最重要的家人!」姊姊說:「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是對我最好
的家人,雖然我們平常感情不好,這陣子一直吵架,但我知道他很關心我,我沒有忘記他
的生日喔!你有在看嗎?你在看對不對?祝你生日快樂!今天是你60歲大壽的生日喔!」
「荔枝的家人生日耶!」
「第一次聽到荔枝提到她的家人。」
「60歲生日,是荔枝的爸爸嗎?」
聊天室訊息刷得很快,而只有我知道姊姊在說誰。
在我們家中今天生日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
今天是我60歲生日,而我那足不出戶的姊姊大我5歲,已經65歲了,實在不是扮演少女的
年齡了。
在她人生最後的時光,她被觀眾包圍,得到了掌聲和抖內,並且遇到了「另一個自己」,
獲得了存在的意義,也就是成為了「虛擬」的一份子。這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吧
。
相信在往後的時光,姊姊會繼續和「虛擬」聯動,開雜談、歌回直播,而花花栗子的頻道
,也將一直一直的存在歌聲,一直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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