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封妖人:惡鬼夜總會
看板: marvel
作者: leo369leo (leo)
標題: [創作] 封妖人:惡鬼夜總會
時間: Fri Aug 29 23:46:02 2025
李純陽與呂玄兩人一前一後,在森林裡一跳一跳地前行。每一次落地,腳下的落葉都被壓
得沙沙作響。在他們前方是一整隊的死屍,額頭貼著黃紙符咒,面無表情,卻動作齊整地
跳動著,像是被無形之線操縱的木偶。這樣一支隊伍在大白天看起來實在是詭異,更荒唐
的是竟然還有兩個活人混入其中。
李純陽神色自若,毫不費力地融入其中,好似早就習慣這種場合。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
,是身旁的呂玄,他滿頭大汗,氣喘如牛,右腿動作一卡一卡的,落地時還發出細細的金
屬摩擦聲。
「師父…我….我的腿快斷了…」呂玄咬著牙,聲音裡透著哭腔。
李純陽瞥了他一眼,語氣冷淡:「你的腿不是本來就斷了嗎?」
「你也太沒良心了吧!」呂玄差點沒氣得跳起來,大叫:「要不是你在我回魂的時候把我
的肉身弄丟了,我會需要轉世到這副爛身體裡面嗎?」
藉著樹葉間透進來的光線照明,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右腿被一層古怪的外骨骼機械包裹著
,符紋在關節處閃爍著微光,齒輪隨著動作轉動,讓他那條早已殘缺的腿能夠像正常人一
樣運作。
李純陽卻對他的抱怨充耳不聞,只淡淡吐出:「快到了。」
呂玄險些吐血:「你一個小時前也是這麼說的!」
李純陽沒有理會,只抬起手,指向天際。
「看。」
呂玄順著望去,呼吸瞬間一窒。
稀疏的雲層間,一道龐然黑影緩緩掠過,遮住了半邊天空。那是一隻巨鳥,雙翼展開如同
二個成人交疊那麼高,大小與直升機相仿。鳥羽燃著金焰,火光隨著振翅散落,拖出一條
長長的光痕,彷彿天空被劃開一道炙熱的裂縫。
「那是…」呂玄倒抽一口氣,聲音顫抖。
「金烏。」李純陽語氣平靜,「傳說中棲息於太陽的神鳥。我的舊識最愛實驗一些稀奇古
怪的法術,不知怎麼弄得,就真把這鬼東西弄出來了。他用金烏來監視根據地周圍。既然
見到牠的身影,就表示我們快到了。」
李純陽:「所以,別再抱怨了。還有不要偷懶,一定要用跳的,不然馬上就會被發現。」
呂玄跳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可師父…我們這樣跟著你那舊識的死人混進去,
到底要幹嘛?若只是求那操屍術的用法,你跟他說一聲,他又不是外人,為什麼非得偷?」
李純陽:「你不懂。他這個人相當古怪,若要說他是瘋子也不為過。要是開口,他十有八
九會拉著我喝上三天三夜的酒,然後給我看他那些亂七八糟的發明,什麼會唱歌劇的骷髏
、會寫新詩的吉娃娃…到最後肯定還會開個離譜的條件才會教我。我們這次接的任務一定
要用到那操屍術,所以與其浪費時間,不如自己動手快些。」
殭屍隊伍繼續在林間單調而詭譎地跳動,沉悶的落地聲此起彼落。呂玄抬頭望著天際那隻
燃燒的巨影,心裡的怨氣逐漸被緊張與莫名的期待取代。前方的霧氣開始變得濃厚,其中
一端隱隱透出光亮,宛如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空氣中,逐漸瀰漫起一股不屬人間的氣息。彷彿真有一座仙境,正靜靜等待他們的到來。
兩人隨著殭屍隊伍一跳一跳鑽入濃霧之中。四周的聲音漸漸被霧氣吞沒,只剩下單調的落
地聲與符紙在風中顫動的簌簌響。
忽然,李純陽眼神一閃,伸手一把扯住呂玄,兩人同時往旁邊的草叢裡翻滾。呂玄還沒反
應過來,就聽見「噗」的一聲,李純陽已經點燃兩張黃符,符紙化作金光,在空中一閃即
逝。隨即,兩人低頭一看,自己的身體竟逐漸變得透明起來,連衣角都像水晶球般只剩一
點輪廓。
呂玄瞪大眼睛,整張臉漲得通紅:「師父!這麼好用的東西你怎麼不早點拿出來?我們像個
白癡一樣跟著一堆死人跳了幾個小時,我另一隻腿都快斷了!」
李純陽:「我就只剩這兩張了,還沒空做新的。而且隱身符的時效只有一小時,得省著點
用。」
李純陽拉著呂玄悄然潛行,繞過一片低矮的石林。霧氣漸漸變淡,他們的眼前忽然一亮。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桃花林,清風徐徐吹拂,花瓣如雨般落下,林中光影交錯,宛若仙境。
溪水潺潺而清澈,空氣中甚至隱約有著悠揚樂音。不遠處還有做工雅致的建築錯落,炊煙
裊裊升起,像極了詩畫裡的世外桃源。
呂玄忍不住低聲驚呼:「這…這地方太漂亮了吧。」
正說著,一陣微風掠過,林間的「風鈴」齊聲響起。呂玄抬頭一望,頓時愣住,那些風鈴
全做成紙鶴的造型,嘴裡叼著小玉片,隨風擺動,清脆悅耳的聲音竟如同天籟,好像在哪
部電視劇裡看過這場景。
呂玄忍不住喃喃:「你這位舊識,到底是什麼人啊?」
李純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個古怪到極致的人。這裡,是他的樂園…也是
他的牢籠。」
兩人隱身穿過桃林,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坐落在花海之中的一座莊園,白牆朱瓦,柱子上
更用極為精細的手法刻了許多傳說中才會出現的生物,平心而論真有點達官貴族的那種感
覺。可是細細一瞧,這莊園卻處處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花園裡,孔雀拖著長長的尾巴悠閒踱步,然而在尾羽上的不是斑斕的眼紋,而是一排排細
緻的符文,每次開屏時都像在演繹一場法陣的變化;池塘中蓮葉碧綠,葉片中心竟同樣有
文字,拼成像是古籍的頁面,水波一蕩,那些字便跟著翻頁似的閃動。
石徑兩側,種滿了整齊的菊花,但每一株花心裡都嵌著一顆夜明珠,隨風搖曳時,發出的
不是香氣,而是清亮的聲音。
呂玄看得目瞪口呆,他扭頭望向李純陽,壓低聲音問:「那操屍術到底放哪裡?你總不會
想讓我在這一堆妖花怪草裡翻個遍吧?」
李純陽背著手:「以我那舊識張揚的性格,肯定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藏得太低調。他一
定會弄得誇張、炫目,好讓所有人一眼就知道。」
呂玄狐疑地掃視四周。就在這時,他的視線猛地停住,整個人怔在原地。
只見莊園深處,一棟建築拔地而起,高聳得幾乎要刺破天際。整體外觀宛如一座巨大寶塔
,完全由水晶與鏡面砌成,日光射在上頭,折射出數道彩虹,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更誇
張的是,建築正中央還嵌著一隻巨大的眼睛,往下俯瞰一切。
呂玄忍不住嚥了口口水,臉色發白:「…師父,我覺得找到了。」
李純陽:「我就說吧。」
兩人靠近那座水晶寶塔般的建築時,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傳來。
大門前並沒有兇神惡煞的守衛,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石像。這些石像一個個神態肅穆,身
披鎧甲,手持大刀。呂玄心頭一緊,警戒起來,幾乎忘記他們還有隱身咒保護。
兩人走進寶塔,走廊兩側擺滿了銅像。每尊銅像的胸口都嵌著一顆水晶球,當有人走過時
,水晶球自動亮起,散發溫潤的光,並且低聲吟誦詩句
呂玄忍不住小聲咕噥:「這地方要是開始收門票,油水肯定不錯。」
寶塔高層的正中央,一座華麗的圓形大廳空曠無比,四周水晶牆壁折射著無數道光彩,彷
彿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寶石盒子之中。而在大廳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個高臺,高臺上罩著
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罩,罩內安安穩穩放著一本書。
書皮泛著古舊痕跡,封面上赫然寫著「操屍術」三個大字,字跡蒼勁,彷彿蘊含著奇異的
力量。
這種擺放方式根本就像是對人招呼著說來拿我啊,李純陽在心中想著,只有白癡才會上這
當吧。
但他身邊就剛好有那麼一個白癡。
「找到了!」
呂玄眼睛一亮,幾乎不加思索,直接衝了上去。
「白癡,等一下!」李純陽臉色一變,手還來不及伸出,就見呂玄已經撲到玻璃罩前,伸
手去抓。
「咔嚓!」
玻璃罩碎裂的一瞬間,整個大廳忽然響起沉重的轟鳴。
下一秒,原本排列在大廳邊緣的盔甲雕像全部動了起來。重甲在火光下閃爍,刀劍齊出,
整個大廳瞬間殺氣四溢。
李純陽解除隱身,拔出不求人,轉瞬間化為一把長劍,劍光一閃,斬斷一尊雕像的肩甲。
盔甲破裂之下,露出的不是石頭,而是一具光滑的人形軀殼,沒有五官,沒有毛髮,彷彿
未完成的泥偶。
呂玄見到自己闖禍了,趕忙往後躲避攻擊。
李純陽長劍揮舞如風,劍氣四散,卻仍被層層壓制。他大喝一聲,憑空畫符,將長劍扔出
,長劍在半空中劃出半圓,隨後分裂成十數支長劍分別攻擊人偶們。但人偶動作極為敏捷
,數量又多,即便李純陽的御劍術高超,仍難在短時間內殲滅他們。而呂玄到現在還沒找
到他的武器。
就在兩人陷入僵局時,大廳牆壁忽然響起機關咔嚓聲。
四面八方,同時彈射出密密麻麻的銀絲巨網,帶著符光與金屬尖刺,瞬間將二人死死纏住
!
「該死!」呂玄被緊緊裹住,動彈不得。
李純陽反應較快,滾地躲開第一張網,同時迴身斬開緊接而來的網子。
這時,一陣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這不是純陽兄嗎?你可真是老樣子,連偷東西都不改。」
□
伴隨著戲謔的聲音,一道人影從能旋轉的水晶牆後走了出來。
他身著繡金長袍,步履散漫,手上戴著一副奇異的手指虎,指節處刻著符文,那些無臉人
偶全隨著他手指輕輕一動而停頓,顯然正是受他所控。
「怎麼樣?」他張狂地笑,羽扇輕輕一展,「我的傑作是不是比你記憶中更有看頭?」
呂玄對上李純陽的眼神。李純陽輕輕點了點頭。
呂玄深吸一口氣,下個瞬間,他的身軀猛地一震,竟開始分崩解裂!
他的身體迅速化為一群黑壓壓的老鼠,從被符網緊縛的縫隙裡蜂擁而出。
「挖呼!」舊識驚得眼睛一瞪,還沒來得及反應,數十隻老鼠已經竄過無臉人的刀影,靈
巧得幾乎無法捕捉。它們沿著水晶牆壁奔跑,竄入陰影,眨眼間消失。
下一刻,舊識的背後忽然閃出一道人影。
呂玄恢復成人形,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寒光閃爍的短刀,冰冷的刀鋒抵住舊識的頸側。
「別動。」呂玄冷聲道,嘴角卻帶著得意,「師父說得沒錯,你果然很難纏。」
大廳裡一片死寂,只有呂玄的短刀冷冷抵在舊識的頸側。
出乎意料的,是舊識沒有慌亂,反而先是一愣,接著嘴角翹起。片刻後,他竟哈哈大笑起
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哈哈哈,好!這才有趣。」他雙手一攤,念了幾句咒文。失去操控的無臉人偶頓時一具
具倒地。
李純陽也忍不住笑了,劍光一閃,手中長劍歸鞘又變回抓癢用的不求人:「你果然還是一
樣,胡尼狄,半點正經都沒有。」
兩人笑聲在廳堂迴盪,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轉眼間化作多年未見的故舊相逢。
胡尼狄拍拍呂玄肩膀,對他這一手化鼠之術讚不絕口:「你這徒弟倒是有趣,膽子也大。
既然是李純陽的弟子,那就是我半個後輩。」
□
三人移至一張雕花木桌前。桌上鋪著如鏡的桌布,菜餚一道道擺上來,色彩華麗又古怪:
有會自己扇動翅膀、像隻活鳥般的烤雞;有晶瑩如寶石的果凍,卻在盤中自己翻滾;還有
一鍋湯,裡面漂浮著七彩的魚。
呂玄看得目瞪口呆,筷子都快拿不穩。
「這…這真能吃嗎?」
「放心,好吃的呢。」胡尼狄咬下一塊正在高聲唱著歌劇的糕點,還嚼得津津有味。
李純陽神色自若,隨便夾了一塊,輕輕點頭:「嗯,手藝還是不錯。」
這一句輕描淡寫,卻讓胡尼狄整張臉瞬間得意起來。他興致勃勃,一邊大口吃喝,一邊得
意洋洋地道:
「你剛剛見到的那些人偶,怎麼樣?猛不猛?嘿嘿,那可不是普通的操屍術。」
「嗯,的確厲害。」李純陽佩服道:「那些人偶彷彿活了過來。」
「活了過來?」胡尼狄一聽到這種恭維,整個人爽得像孔雀開屏,連酒都沒顧得上喝,直
接拍了下桌子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來,「你眼光果然好!這就是我花了十年心血改進的成果!
傳統的操屍術只會讓屍體像提線木偶般僵硬移動,那有什麼屁用?我把關節處換成特製靈
材,每一絲肌肉都刻上符文,這樣一來,不僅行動靈巧,還能模仿活人的戰鬥方式!就你
剛才看見的那些速度,嘿嘿,那些還在玩殭屍的下等術士根本比不上。」
他越說越興奮,手舞足蹈,語速飛快。
然而就在他情緒最高昂時,李純陽忽然出聲打斷:「兄弟,是這樣的,我這次來呢,是要
借這術一用。」
胡尼狄一怔,笑意凝住,眯起眼:「哦?借去做什麼?」
李純陽道:「對付一個鬼王。」
「哪個鬼王?」
「夜總會的鬼王。」
「哈哈哈哈!」胡尼狄瞬間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連手上的羽扇都快揮斷,「李純陽
,你是不是瘋了?那傢伙可是能單挑一整營天兵的妖物,你去對付他?與其借你操屍術,不
如乾脆借你一條捆仙繩,讓你自己上吊算了,反正結果都一樣是送死!」
李純陽只是靜靜笑著望著他,他早就知道他這兄弟總是要先嘲諷一段才能進到下一步,畢
竟,很有可能就是跟他自己學的。
「不過嘛…既然你都開口了,我怎麼能對兄弟見死不救呢?借你不是不行,但我可得開個
條件。」
「什麼條件?」李純陽問。
胡尼狄嘴角勾起一抹矯情的賤人會露出的那種微笑。
□
離開胡尼狄莊園時,夜色已深。月光穿過薄霧縫隙,映照在李純陽手中的木匣上。那木匣
不大,卻古怪的沉重,彷彿裡頭裝著的不是書冊,而是一整座山。
「他開的條件是什麼啊?」呂玄忍不住追問,語氣裡滿是狐疑,「我看他那副陰險笑容,
肯定不是什麼好差事!」
李純陽:「他要我們幫他弄到一個研究體。」
「研究體?」呂玄挑眉,「聽起來就不對勁。是什麼?」
「說是某種吸收天地靈氣的夜明珠,能讓他的術式更進一步。」李純陽說「而那東西,被
一個實力不弱的妖怪看守。」
「什麼妖怪?」
「龍。金色鱗片的那種。」
□
二人並肩走在滿佈落葉的林間小徑上,一路無言。直到「啪」的一聲,呂玄低頭一看,他
踩到了一張色彩鮮艷的紙。
他彎腰撿起,眼神一掃:「咦!搖滾音樂祭…上面寫著4月4日舉辦。」
那張傳單設計浮誇,背景是火焰與電光交織的舞台,中間畫著一個剪影,姿態狂野,手中
握著麥克風,似乎在咆哮。奇怪的是,傳單紙質極好,顏色鮮亮,但卻被隨意丟棄在泥地
裡。
呂玄環顧四周,結果在一旁的垃圾桶裡,塞滿了一疊又一疊相同的傳單,全被揉成一團。
「看樣子,這活動一點也不受歡迎啊…」呂玄撇嘴道。
他們終於抵達一座人類村莊。這裡的燈火雖然簡陋,卻透著溫暖。狹窄的街道上人聲鼎沸
,熱鬧得讓人幾乎忘了深夜的寒意。
酒館裡燈光昏暗,煙霧與酒氣混雜在一起,空氣裡充斥著啤酒跟燒肉的味道。粗糙的木桌
擺得密密麻麻,杯盞相碰的聲音不絕於耳。
李純陽與呂玄找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隨意點了一盤炸物和兩杯啤酒。酥酥脆脆的炸物和
混著泡沫的啤酒,很快驅散了他們一路的疲憊。呂玄迫不及待地抓起第二塊炸雞往嘴裡送
,在咀嚼間,注意力被隔壁桌的談話吸引住了。
「聽說了嗎?鬼王的女兒要辦什麼演唱會,還大張旗鼓地發傳單。」一個村民壓低了聲音
,語氣裡滿是嗤笑。
另一人放下酒杯,冷哼一聲:「既然是鬼王的女兒,又能是什麼好東西?八成跟她老子一
樣,不是什麼善類。」
第三人卻搖搖頭:「但我聽說鬼王殺的人,好像大多是十惡不赦的傢伙。強盜、人口販子
、燒殺擄掠的傢伙之類的。」
桌邊一陣嘈雜的議論,有人皺眉不屑,有人若有所思。呂玄一邊喝酒,一邊忍不住豎起耳
朵,眼神裡滿是好奇。
這時,李純陽輕輕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注意另一邊。
只見靠牆一桌的幾個男人,身上披著厚重的披風,腰間鼓起,想必是帶了某些東西。他們
原本只是在低聲交談,但當聽到「鬼王」兩個字時,眼神齊變,戒備地環顧四周,手甚至
悄然摸上了刀柄。
其中一人腰間的長刀刀鞘滿是劃痕,卻擦得油亮,顯然經常出鞘見血。另一人背後靠著一
口黑色木匣,形狀詭異,隱約能見到金屬鎖扣與符文封條。還有一人手裡隨意把玩著短矛
,矛尖在昏暗燈光下反射出冰冷光芒,卻完全不在意旁人眼光。
最讓人心生警惕的,是坐在最裡面的一個高瘦男人,他的披風下露出一截手臂,滿布著交
錯的刀疤,皮膚呈現灰白色,像是長期與妖邪廝殺留下的印記。他靜靜掃視酒館內的人群
,眼神如同獵鷹,隨時準備撲擊。
李純陽瞥了一眼,低聲對呂玄道:「看到了吧?這可不是普通酒客。那殺氣…十有八九也
是來獵鬼王的。」
呂玄抿了口酒,心底發毛,咬了一口炸物,卻覺得嘴裡乾澀無比。他偷偷再看那一桌,果
真覺得那群人身上像罩著一層陰影。
喧鬧聲依舊在四周翻滾,可在這角落裡,暗潮正悄然翻湧,像是下一刻就會撕裂平靜的表
面。
□
鬼王的夜總會隱藏於山腹深處,外觀像一棟華麗的賓館,若要說得具體一點,像是萬華那
種老人會去的聲色場所的升級版。霓虹燈牌閃爍,燈光在黑夜裡猶如螢火般搖曳,入口處
有女鬼迎賓,笑容詭異卻又艷麗。屋內卻又是另一種景象:水晶吊燈照亮大廳,煙霧機吐
出白霧,樂台上妖豔的舞者正隨著低沉的音樂旋律搖擺,酒吧內鬼魅與惡靈們三三兩兩舉
杯暢飲,場面紙醉金迷。
而在大廳中央,一張雕花紫檀木桌格外顯眼。鬼王身形魁梧,卻穿著一襲合身的中山裝,
端坐在桌旁。他左手把玩茶盞,右手落子,與對面一名蒼白的文士鬼下棋。桌面間棋子交
錯,周圍的鬼客們屏息凝神,似乎將這場棋局當成一場無聲的盛宴。
忽然,大門猛然被撞開。
十數名賞金獵人疾步衝進來,裝備精良,眼神銳利。他們沒有任何廢話,刀光劍影瞬間劃
破夜總會的喧鬧。第一時間,守在門口的兩名鬼侍被割喉,鮮血噴濺在鋪著紅毯的地面上
。
場內爆發出一片嘶吼。鬼王的手下們立刻衝上前迎戰,他們沒有沉重的鎧甲,多是穿著便
裝、皮衣、西裝,動作卻極其敏捷。有的鬼手持短刀,有的鬼舞動鐵鏈,更多的是赤手空
拳,鬼氣凝成的利爪如同鋼刃,與獵人的武器激烈碰撞。
酒杯碎裂,桌椅橫飛。場內瞬間化為修羅場。
然而,鬼王依舊坐在棋局前,似乎未曾看見這場殺戮。他緩緩飲了一口茶,氣定神閒地移
動一枚棋子。
「將軍。」
隨著這聲低沉的落子,整個空氣驟然一緊。
鬼王緩緩自座位上站起,他高大魁梧,目光冷冽,佈滿疤痕的臉上眉毛濃厚,髮長及肩又
堅硬,根本像頭獅子,壓迫感瞬間蓋過全場的殺意。下一秒,他往前一跨,身影竟似瞬移
般出現在戰局中央。
一名獵人抬起刀,還未砍出,胸口已被鬼王一爪割裂,鮮血四濺。另一人揮刀斬下,刀鋒
卻在半空中被硬生生折斷,隨即腦袋高高飛起。
鬼王的每一次出手都快若雷霆,乾脆俐落,幾乎沒有一絲多餘動作。他揮爪便撕裂胸骨,
抬腳便踢斷脊椎。
短短數秒間,獵人們一個接一個倒下。最後一名獵人試圖逃跑,卻被鬼王伸手扯回,重重
摔在地上,脖頸被硬生生捏斷。
鮮血四濺之後,整個夜總會恢復了詭異的寂靜。
鬼王甩去手上的血跡,重新坐回棋桌。
而他的對手,仍端坐在棋桌對面,目光專注於棋局,彷彿剛才的屠戮不過是一曲插曲。
「這一手好啊!再來一局。」
□
夜總會大廳的血腥氣息尚未散盡,牆壁還沾著未乾的血痕。就在這死寂之中,練習室傳來
的搖滾樂聲顯得格外刺耳,與滿室的殺伐氣息格格不入。
鬼王眉心抽動,額角青筋暴起。他猛然拍碎茶盞,茶水順著手流下。他怒步前行,鐵門被
他一掌推開,發出尖銳的巨響。
練習室的牆壁上滿是人類樂團的海報。鬼王的女兒揮動著電吉他,汗水從臉龐滑落,眼神
卻熾烈如火。她全身都沉浸在音浪裡,彷彿那一刻才是真正活著。
「夠了,安靜!」
打雷一般的咆哮幾乎要把空氣震碎。音浪戛然而止,女兒的琴弦還在餘震,發出刺耳的嗡
鳴。
她轉身倔強地直視父親。
鬼王的身影高大如山,他眼中燃燒著怒火,像要把她焚盡。
「我說過,這裡不許有這種噪音!」鬼王說。
女兒緊咬著唇,手指死死扣著琴弦,因用力而泛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被她壓抑著沒
有掉落。
她忽然爆喊出聲:「為什麼不行?」
鬼王愣了一秒,眉頭皺得更深。
「媽媽喜歡這些歌!」女兒聲音顫抖,卻越來越尖銳,「你忘了嗎?你什麼都要管、什麼都
不行!她走了!你從來不提她,卻還要把我困在你的規矩裡!」
她的聲音像刀刃一樣,劈開厚重的沉默。
「你只會殺人,只會叫我跟著你彈那些無聊的東西!」她抱緊吉他,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父女之間的空氣冷得像冰,濃烈的矛盾像隨時要爆炸。
就在這時,牆角忽然傳來一聲細響。
一名獵人,渾身鮮血,卻還拖著斷裂的身軀,緩緩爬起,手中匕首映著冷光,悄然朝鬼王
背後逼近。
「砰!!!」
鬼王連頭都沒回,一拳擊出。
獵人瞬間被砸進水泥牆,牆體龜裂,血水順著縫隙滲流,身體癱軟。
拳頭停在半空,鬼王的眼神卻牢牢鎖在女兒身上。
牆上的碎石還在不斷墜落,血漬順著裂縫滴落。鬼王收回拳頭,練習室裡一片死寂,只剩
女兒急促的呼吸聲。
她眼神還在顫抖,卻依舊倔強地站著,抱著吉他不肯退讓。
鬼王一步步走近,他的聲音低沉,壓抑著怒意:
「我說最後一次,不准在這裡搞那種噪音!」
女兒大喊:「這不是噪音!這是自由的音樂!媽媽懂我,你不懂!」
「如果媽還在,她一定會站在我這邊!」
這一句像利刃般插進鬼王心口,他全身一震,眼底閃過一瞬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但轉瞬
即逝。
「夠了!」鬼王的吼聲幾乎要將地板掀起。他指著她,手臂因怒意而顫抖:「既然你心裡
只有人類,既然你要拿著這破琴當命,那你就滾去做人類!」
「從今天開始,你不是我女兒!」
話講完,他猛然一拳打向牆壁。厚重的鋼筋水泥瞬間炸裂,碎石如雨般墜落,牆體被硬生
生打穿出一個窟窿,外頭的夜風呼嘯灌入。
女兒愣在當場,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渾身顫抖,吉他被她抱得死死的,指尖因用力而滲出
血絲。
可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下一秒,她轉身就走
鬼王站在滿目瘡痍的練習室裡,胸膛起伏劇烈,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一刻,他看似勝利,卻像被什麼東西從心口活生生撕裂。
□
鬼王嘆了一大口氣,轉身吩咐侍從。片刻後,夜總會的大廳燈光又昏暗下來,舞台中央重
新布置起來。幾十名鬼魅樂手在座位上各就各位,一名魁梧如山的巨鬼赤裸上身,八隻手
臂粗壯如樹幹,正猛擊一面高過人頭的大鼓。每一聲轟鳴都像是雷霆,震得空氣顫抖。鼓
聲之間,鬼王穿著中山裝端坐在中央,指尖撥動琵琶,琴音沉重而激烈,如同戰場上千軍
萬馬的殺伐。
他的身側,還有一個長著四隻手的怪鬼,三弦琴在多出的手指下奏出複雜的音律,與琵琶
交織成壓迫人心的旋律。舞台前方,一群女鬼披著薄紗,隨樂聲而舞,步伐整齊,但是舞
姿卻像是在跳廣場舞。
樂曲推向最高潮,聲勢宛若海嘯翻湧之際。
「錚!」
隨著一聲響,琵琶的一根弦斷裂。
鬼王眉頭微蹙,卻沒有急躁,反倒放下琵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流入口中,他蜷
曲舌頭,淡淡吐出一句:
「這茶,苦得很。」
話剛說完,他手腕一抖,茶杯猛然飛出,直砸向一旁的陰影。
瓷片炸裂,茶水濺出,隱匿在陰影裡的兩道身影暴露無遺。
李純陽早就做好準備,不求人變成長劍握在手中,劍刃反射著廳堂燈火的光;呂玄還是一
樣手忙腳亂找著武器。
鬼王緩緩起身,眼神如同利刃,瞪著兩人。
樂曲戛然而止,場中氣氛隨之沉入無聲的殺意。
□
鬧哄哄的夜總會遠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小鎮裡一家溫暖的咖啡廳。
木質桌椅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櫃檯後傳來磨豆子的聲音,牆角的留聲機正放著輕快音樂。
與剛才父女爭吵時的震天動地相比,這裡平靜得幾乎不真實。
小倩把吉他小心翼翼地靠在桌邊,與兩個人類朋友並肩坐下。桌上放著三份草莓蛋糕,奶
油閃著光澤。她卻連叉子都沒動,只是死死盯著桌面:
「不管怎樣…我一定會把這場搖滾音樂祭辦得又大又華麗。」
說完,她抬頭望向坐在對面的兩人。
「小真,傳單發得怎麼樣了?」
那個有點圓潤的女孩縮了縮脖子,不對,不只是圓潤,根本就像顆熱氣球。她扯了扯衣角
,聲音細小:「嗯…沒什麼人拿啦,大部分…大部分都被丟掉了…」
她剛說完,坐在她旁邊的瘦削女孩連忙用手肘頂了她一下:「咳咳!不對不對…其實還好
啦…有很多人拿的…真的…」
可是已經遲了。
小倩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像是所有力氣都被抽走。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眼淚啪嗒
啪嗒掉在盤子裡,弄得蛋糕上的草莓都失了色。
「果然…大家根本不在乎…」她嗓音沙啞,咬著唇顫抖著說,「不管我怎麼努力,都只是
笑話而已…」
胖女孩急得直揮手:「才不是…妳至少還有我們啊!」
另一個女孩也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背:「對啊!不管怎樣,我們都會支持妳。」
她抬起頭,眼淚模糊了視線。餘光落在一旁的吉他上。
吉他琴身貼著一張舊舊的照片。
照片裡,還年幼的她依偎在母親懷裡,兩人笑得燦爛無比。母親的手中,也握著一把電吉
他,那把琴的形狀,與她現在的幾乎一模一樣。母親手臂上清晰可見一個刺青:張牙舞爪
的惡魔羊,眼神狂放,像是要衝破照片而出。
女孩用手指輕輕拂過那張照片,眼淚再次落下。
「媽…如果是妳,一定會懂我的吧…」
□
李純陽從陰影中走出,長劍低垂在身側。
「牧煞,好久不見。」
鬼王緩緩起身,琵琶橫置在桌上,他雙眼泛著冷光。
「收妖人公會…竟派你來?」他語帶諷刺「看來,他們是真的沒人可用了。」
四周的賓客,那些看似衣冠楚楚的來賓,此刻卻逐漸變化形態。牛頭馬面手持巨斧與長鞭
;脖子像蛇一般長的鬼歪斜著腦袋,發出嘎嘎怪聲;還有一雙雙眼睛在黑暗裡閃著紅光。
數百妖魔,將李純陽與呂玄團團包圍。
李純陽沒理他的譏諷:「我只知道,你殺了不少人。」
牧煞低低一笑:「三百八十七人。不多,不少。」
李純陽:「我聽說,他們多是為非作歹之徒?」
牧煞側過頭說:
「強暴者、欺弱者、詐欺者、背信忘義之徒。那些敗類,苟活在人世間…笑話…比我更像
鬼。」
李純陽笑了出來:「果然,和我認識的你,一模一樣。」
他頓了頓:「若你願意跟我走一趟收妖人公會把話說清楚,事情會容易得多。」
牧煞笑了一聲:
「你得先問問我這些夜總會的來賓同不同意。我們的古典音樂會才到一半呢。」
他抬手一指,周遭的妖魔們低吼著,齜牙咧嘴;屋外的聲音更嘈雜,數不清的鬼怪正現出
真身,將這座夜總會包圍。如同黑壓壓的潮水,準備將兩人淹沒。
李純陽:「那就只能動手了。」
話剛說完,他抬起右手,五指猛地一扣,手上那副刻滿符紋的手指虎瞬間亮起靈光。
「砰!」大廳的窗戶同時被打破,數道人影破窗而入。那是一具具人偶,外貌神似李純陽
,冷峻無聲,每一人手中都握著長劍。
下一刻,人偶如風般衝入妖魔群,劍光翻飛,與牛頭馬面、長脖鬼等撕殺成一片。鮮紅與
陰影交錯。
牧煞卻只是輕嘆一聲,肩膀微微一震,整個身軀開始膨脹。中山裝撐裂,布料飛散,他的
頭骨扭曲隆起,獅一般的巨口裂開,露出森白獠牙,低沉咆哮。漆黑利爪自指頭鑽出,閃
著寒光。
鬼王往前衝,整個大廳劇烈震動。揮爪之際,厚重的牆壁瞬間被撕出五道深痕,石屑飛濺
。
李純陽提劍迎上,滑出一道劍光迅疾刺向牧煞胸口。牧煞側身一撲,利爪與劍鋒正面撞擊
,火花四濺。
兩人你來我往,身影交錯,每一次交擊都讓廳堂的地板轟然龜裂。牧煞利爪揮舞如風暴,
牆壁、柱子接連崩裂;李純陽則精準操縱劍氣,像隻松鼠靈活移動並趁隙攻擊。
牧煞一聲低吼,抓住空隙,猛然扣住李純陽的喉嚨,將他重重壓在牆上。牆體轟然碎裂,
裂痕如蛛網般蔓延。
牧煞的利齒間噴吐出腥熱氣息。
而就在這一刻,李純陽的手掌微微蜷縮,指縫間,一張泛著雷光的符咒被他暗暗捏住。
五雷印,隱隱在他指尖泛出光芒。
另一邊,呂玄手忙腳亂地在鬼群之間左衝右突,手裡那根平凡的登山杖此刻卻宛如神兵。
杖尖刻著的咒文在每一次擊打時都迸射出耀眼的靈光,擊中的鬼怪瞬間被震飛。
廳堂一側,八具李純陽的人偶並肩而立,舞出一朵朵劍花。每一次揮劍,總有數名鬼怪應
聲倒下,哀嚎聲與撞擊聲此起彼伏,血與黑霧交織,場面混亂而驚心動魄。
就在這血肉與鋼鐵交錯的戰場中央,李純陽被牧煞死死扣住咽喉,壓在破碎的牆壁上。他
的右手緊緊捏著那張五雷印,符咒表面纏繞著白光,只要再多一點靈力注入,整個夜總會
便會被天雷碾碎。
呂玄看見這一幕,臉色頓時慘白,冷汗直流。因為他知道那五雷印的威力可比擬一顆小型
核彈。
「糟了…糟了…糟了」他喉嚨發緊,差點沒忍住尖叫,若那個白癡李純陽真在這麼近的距
離引爆五雷印,不僅是鬼怪,連他們兩人也必定會化作灰燼!
牧煞低頭,獅首獰笑間卻流露一絲壓抑的凝重。
「你比以前…強了許多。」他緩緩道,放鬆利爪「但顯然,不用法術的話,還是與我有差
距。你走吧。」
「賓果,答對了…你是贏家。」他眼神如刀,冷冷直視鬼王的獸瞳,話語卻像一根根鐵針
刺入心底。
「就像你是個成功的父親…成功的丈夫一樣。」
這話一出口,鬼王的瞳孔猛然收縮,血色光芒在眼裡閃爍。他整個人僵住,獠牙間呼出的
氣息炙熱得像要燃燒空氣。原本漸鬆的手爪猛然又收緊,將李純陽死死卡在牆壁上,力道
幾乎要將骨頭壓碎。
四周的鬼怪與人偶一時竟都停下了手,場內瞬間陷入詭異的寂靜。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下一秒,鬼王牧煞會把李純陽的脖子捏斷時。
他忽然仰天發出一聲沙啞的嘶吼,那聲音不再是威嚇或憤怒,而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巨大
的獅首抖動著,眼角竟滾落兩道淚痕。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眾目睽睽之下,高高在上的鬼王,竟在滿堂鬼怪面前,嚎啕大哭。
呂玄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望著李純陽,李純陽一臉訝異地聳了聳肩。
四周的鬼怪呆立,面面相覷,不敢靠近。整個大廳,只剩鬼王淒厲的哭聲,在破碎的夜總
會中回蕩不休。
□
茶桌上的茶氣氤氳。李純陽、呂玄與鬼王牧煞並肩而坐,剛才的腥風血雨彷彿只是一場夢
境。桌上的茶杯映照著三人截然不同的神情。
李純陽側身,聽著牧煞斷斷續續地吐露自從妻子離世後與女兒的心結,時不時還擤一下鼻
子。李純陽沉默片刻,嘆了一聲,說:
「感情這事……本就是最難捉摸的。親情如此,愛情更是如此。」
牧煞的獅首又變回人形:「你…你懂什麼?」
李純陽:「我怎麼不懂?」
牧煞忽然猛地一拍桌,茶水濺出,紅著眼吼道:「你懂個屁!你轉世幾百次,從來沒脫單
過!天地人三界,誰不知道你是最有名的單身狗?」
這話一出,李純陽臉瞬間漲紅,張了張嘴,卻半句反駁不出來。呂玄在一旁死死憋笑,肩
膀抽動得厲害。
李純陽揉了揉眉心,耐著性子說:「照你的說法,不如…就讓你女兒去辦那場演唱會不就
好了?」
牧煞搖頭:「我就算拉下面子給她辦,也沒有一個人類願意去聽啊…你以為我派去跟在她
身邊的探子是假的嗎?」
李純陽笑道:「這還不簡單?讓你手下用變身術化成人類的模樣,去湊個數不就行了?」
牧煞抬手指著桌邊一個女鬼:「這是我們裡面變身術最強的了。你覺得呢?」
兩人目光投向那名「鬼大媽」。只見她臉龐鬆垮,粉抹得厚重猶如石灰,還故作嬌媚地眨
了眨眼。呂玄只看了一眼,胃裡翻滾,差點吐出來,為了禮貌硬生生把溢到嘴裡的酸液給
吞回去,心裡想著連如花都比她漂亮幾百倍。
場面一度尷尬到極點。
李純陽似乎想到甚麼:「對了…牧煞,你剛剛看見我那新練的操屍術沒?」
牧煞點頭:「這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操屍術。那八具人偶,活動、戰鬥幾乎與真人無異,要
不是長得太醜,連我都差點以為是真的。」
李純陽聞言,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
夕陽最後一縷光芒沉沒在山巒背後,黑夜徹底吞沒大地。舞台上的燈光驟然亮起,聚光束
像利劍般刺破黑幕,孤獨地落在小倩一人身上。舞台寬闊,卻因空曠顯得淒冷,令人鼻酸
。
距離開演只剩十五分鐘。小倩緊緊抱著吉他,指節泛白,眼神一次次飄向觀眾席。那裡除
了兩個死黨外,竟連一人都沒有。她們不安地坐在最前排,想揚起笑臉卻難以做到。這場
原本夢想中的音樂祭,眼看要變成最可笑的笑話。
時間一秒秒流逝,舞台燈光照得她呼吸急促。更讓她心碎的是,其他應該上場的樂手竟然
一個都沒來。
淚水止不住地滾落,模糊了視線。她的手顫抖著撫過吉他琴身,那張陳舊的照片映入眼簾
。母親笑得燦爛,肩頭的惡魔羊刺青若隱若現,懷裡同樣抱著電吉他。那是她最初拿起吉
他的理由:抱著電吉他就像擁著已逝的母親。
「小倩,你至少還有我們啊!」
胖女孩拼命揮手,大聲喊著。
「對啊,我們超期待的!」另一個女孩也跟著附和。
小倩哽咽著,終於拿起麥克風。孤單的燈光灑落,她的聲音顫抖、沙啞,像一隻孤獨的小
鳥,在空曠的場地裡顫抖地清唱。每一個字都像心臟被撕裂般顫抖,脆弱得彷彿隨時會崩
塌。
沒唱幾句,聲音便潰散成哭泣。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如潰堤,肩膀顫抖。
就在這時。
「鏗!!!」
一道尖銳的電吉他前奏,像驟然劃破黑暗的雷電,轟然響起。快速音群急促又狂野,瞬間
擊碎了她的悲鳴。小倩怔住,猛然抬頭。
舞台另一端,燈光閃耀。只見她的父親,也就是鬼王,不知何時已踏上舞台。他沒有穿那
件冰冷的中山裝,而是穿著無袖坦克背心,肩膀裸露,上頭赫然是與她母親一模一樣的惡
魔羊刺青。平常冷冰冰的琵琶換成熱血的電吉他,這一刻,他不是威嚴的鬼王,而是與她
並肩的夥伴。
他咧嘴一笑,眼神堅定而溫柔。
「寶貝,今天,我們要讓世界搖滾!」
咚咚咚咚!!!
一連串密集的鼓聲如暴雨傾瀉般從舞台另一側傳來,震撼全場。那不是國樂用的大鼓,而
是瘋狂的爵士鼓。八手鬼揮舞八條手臂,每一擊都重如雷霆,節奏強烈得令人血脈賁張。
音浪轟鳴,燈光閃爍,空蕩的舞台瞬間充滿生命。
小倩愣愣地望著父親,眼淚還掛在臉頰,卻被這股力量震撼。她再次抬起吉他,手指撥下
第一個和弦。聲音嘶啞卻真摯,與父親的吉他聲交織,撞擊出火花。
父女合奏的音樂如心跳般撞擊,將彼此多年積累的裂痕一點一點縫合。
隨著音樂,那群原本只會廣場舞的鬼大媽們也衝進台前,令人驚訝的是她們竟然跳起地板
動作,甚至還有人開始頭轉。
觀眾席,忽然響起一片騷動。
一批「人類觀眾」魚貫進場,他們戴著帽子、墨鏡,掩飾著僵硬的神情。隨著音樂節拍,
他們一齊揮手、晃頭,就像真正的搖滾樂迷。李純陽與呂玄隱身於場外,雙手急速變換符
印,汗水從額頭滴落,努力操控著上百具人偶。每一個揮手、每一次跳躍,都需要精確配
合節奏。
「準備開圈!」李純陽忽然大喊。
呂玄愣住:「什麼是開圈?」
「搖滾樂的高潮要在舞台前開一個圓圈衝撞!阿,別問了,聽我指揮!」
兩人猛然變換符印,觀眾席中的人偶整齊地在舞台最前方讓出一個圓圈空地,隨著節拍一
次次往前衝撞。
一次!兩次!三次!
衝撞圈的力量越來越猛烈,隨著熱血的搖滾樂,場面嗨到最高點。
就在最後的高潮。
轟!
場外潛伏的鬼怪們忽然動手!一顆顆巨石被高高拋向天空,另一側的鬼怪隨即召喚出無數
火球往上砸去,轟然炸開巨石。火光與煙霧在半空中交織,化作絢麗煙花,將夜空照得如
白晝。
小倩望著滿天的絢爛,淚水再度奪眶而出。但這一次,不是孤獨,而是幸福。
「爸!」她終於忍不住哭喊,撲向鬼王,第一次緊緊抱住他。
牧煞的手也顫抖著環抱住女兒,淚水劃過那張歷經無數殺伐的臉龐。
最後的旋律如雷霆般轟響,吉他嘶吼、鼓聲狂擊,聲浪直衝天際。鬼王忽然鬆開懷抱,將
女兒推向舞台中央。小倩怔住一瞬,卻馬上了解老爸的意思,再度握穩吉他。父女對望一
眼,同時撥下最後幾個炸裂的和弦。
「鏘!!!」
聲音在夜幕下炸開,燈光與煙火一齊閃耀。
鬼王、八手鬼、小倩,還有舞台上所有樂手鬼怪,在最後一拍一起高舉手臂,伸出象徵搖
滾的「惡魔手勢」。
台下,李純陽與呂玄操控的人偶觀眾,也全數揮起雙手,動作整齊劃一。真正的鬼怪們則
毫不掩飾地現出獠牙與鬼角,卻同樣高舉手臂,怒吼著回應。連那群鬼大媽也停下頭轉,
跟著比出搖滾手勢,舞池頓時成了一片狂熱的海洋。
這一刻,沒有人與鬼的分別,沒有善惡。只有音樂,只有狂歡。
今夜,一群最兇惡的鬼溫柔地接住了小女孩最純真的夢想。
這,才是真正的「惡鬼夜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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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歐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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