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封妖人:虎姑婆
看板: marvel
作者: leo369leo (leo)
標題: [創作] 封妖人:虎姑婆
時間: Wed Aug 20 23:11:51 2025
黎明前的山谷靜得異常,雲層厚重。寒風夾著濕土與鐵銹的氣息,從高壓電塔的鋼骨間呼
嘯掠過,嗡鳴聲沉悶而壓抑。
李純陽仰頭,目光沿著斑駁的塔身爬升,在二十公尺高處,一具瘦小的屍體被電纜纏住,
隨風微微晃動。
從輪廓判斷,那是個不足十歲的男童,四肢僵直,皮膚乾癟如抽乾水分的樹皮。雙眼半睜
,眼白泛黃,唇色暗紫。胸口衣襟被利器撕裂,露出一個深凹空洞,彷彿生命被從內裡掏
空,只剩一副空殼在寒氣中搖擺。
塔身下的鋼架上,赫然留著數尺長的深褐爪痕,鋼材像濕紙般被撕裂,裂縫中夾著幾縷粗
硬的黑毛。李純陽蹲下,指尖輕觸那些毛髮,殘餘妖氣像細針一樣刺入皮膚,隱隱發麻。
他四顧確認無人,從外套口袋中取出一張符紙點燃。灰燼迎風飛散,他的身軀輕盈離地,
緩緩升入半空。風聲在耳邊盤旋,隱約夾著遠方不成調的搖籃曲。
接近屍體時,他看見男童殘存手指的的指甲縫裡嵌滿泥土與碎石,掙扎過的痕跡。那雙凝
固的眼睛直指北方山林,彷彿在生命最後一刻,目睹了什麼可怖之物。
李純陽將屍體裹進獸皮袋,俯身沿塔身垂直滑下。雙足觸地的瞬間,他屏住呼吸。風裡,
夾著一聲極輕、像爪刃刮過樹幹的低響,來自電塔以北的濃霧林地。
他緊握住「不求人」的柄,一陣冷意傳來。霧中,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一眨不眨
地注視著他。
□
北方的山林被濃霧吞沒,只有潛伏其中的窺視感,隨著寒風一路跟隨李純陽,直到他踏上
石板鋪就的山道。晨曦尚未驅走霧氣,灰色的天色映照著前方的村落,低矮的屋舍緊密依
偎,像是在寒夜裡互相取暖,卻沒有一絲人聲。
村口的榕樹下掛著一排顯有損壞的紙燈籠,裡頭吊著破舊的燈泡,玻璃表面覆著厚厚的灰
塵與裂痕,微風吹拂時,燈泡互相碰撞,發出空洞的叮噹聲。泥地上零星的雞羽與鞋印交
錯,顯示昨夜有人匆忙經過,卻沒有留下完整的行跡。
李純陽走入村中,注意到家家戶戶的門板都以木板從內側封死,縫隙間塞著某種野草與符
紙,彷彿要隔絕某種妖物的侵入。從窗縫中透出的,不是探詢的眼神,而是怯懦的閃避,
目光一觸即收,像是害怕與他對視會招來禍事。
他在村子的中央水井旁停下腳步。井台邊放著三個小木碗,碗裡盛著糯米與幾塊紅糖,表
面覆著厚厚的灰塵。木碗旁立著一尊斑駁的石雕,雕像是一張咧嘴的老婦人面孔,雙眼凸
出,鼻翼寬大,嘴角微微上翹,笑容詭異。井口的水面被厚木板封住,四周撒滿鹽巴與黑
狗血乾痕。
空氣裡有股古怪的混合味,煙燻的草藥、濕木的腐氣,以及某種淡淡的甜香,像是糖水久
置之後發酸的氣息。
忽然,一聲低沉的木門吱呀響起,在靜謐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刺耳。李純陽抬眼,遠處一戶
人家的門縫裡伸出一隻顫抖的手,迅速將一小袋糯米和紅糖擱在地上,隨即猛地關上門。
風從巷尾吹來,帶起地上的紅糖袋,將糖粒灑成一條微弱的路,通往村北的霧林深處。
李純陽的眉頭緊鎖。那方向,與男童死前凝視的方向一致。
□
李純陽推開厚重的木門,入眼是一間昏暗卻寬敞的廳室。屋內僅有兩根日光燈管充當照明
,燈光閃爍不穩,映照出牆上掛滿的戰利品:野豬獠牙、鹿角、雲豹的斑皮,還有數不清
的獸骨。空氣裡混雜著乾燥獸皮的腥味與柴火味,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在屋中央,一名身形高大的老人端坐,脊背挺直如木。縱然年歲已高,仍能從他寬厚的肩
膀與繃緊的手臂線條,看出獵人多年累積的肌肉與力道。他的臉上刻著黥紋,深色的線條
隨著鬍鬚與皺紋蜿蜒,如同一道道刀痕,象徵過往榮耀。
李純陽環顧四周,冷笑一聲。
「勇士之家,卻在屋外立著老婦雕像。你們還在仿效原始人,以為祭拜能換來安穩?」
村長的眼神微微一沉,聲音低沉卻帶著硬氣。
「那不是祭拜,而是傳承。我們的祖先早在你們封妖人的符紙出現前,就懂得與山中的東
西共存。」
李純陽指了指屋外,語氣冷冽,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諷。
「我完全同意。門縫裡塞的雜草與符紙,米碗裡的糯米和紅糖…這些東西確實管用。要不
然電塔上那個孩子,怎麼會死得那麼安穩?」
村長沉默了片刻,粗厚的手掌緊緊按在膝上,像是壓抑著心底的躁動。
「恐懼不是恥辱。恐懼,讓人活下來。若不是這些法子,你今天看到的,絕不只是一具屍
體。」
李純陽抬眼,目光如刀,直直落在村長的臉上。
「恐懼確實很有效果,強大到足以讓一個勇士折斷自己的弓,把刀埋進柴灰底下。這就是
你們的祖靈教的嗎?」
村長的眉宇微微抽搐,終於猛然起身。魁梧的身影像黑熊,氣息沉沉,直逼李純陽。屋內
的日光燈忽明忽暗,燈絲發出低沉的嗡鳴聲,像有什麼東西正悄然逼近。
李純陽的身形已高於常人,但在這頭魁梧老熊面前,仍顯得矮小。他沒有退讓,只是與村
長冷冷對峙。兩股目光在空氣中如利刃相撞,直至一陣低沉的笑聲劃破緊張。
「純陽兄…」村長的聲音粗啞,卻帶著熟稔的笑意,「你的嘴,還是從不給人留餘地啊。
」
李純陽眼神微微一緩,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屠長老。別來無恙。」
□
桌上擺著幾盤粗獷的山產,山豬肉以鹽與香料烤得焦黑,散發著油膩的香氣;竹筒裡盛著
剛蒸好的野菜,苦澀味混在木香中。
屠長老撕下一大塊山豬肉,狠狠咬下,骨頭在齒間發出碎裂聲。他嚼得緩慢,每一下都像
是在壓抑心底的鬱結。隨著牙關一合,骨頭應聲斷裂,碎渣混著血肉被他吞下。
「電塔上的孩子,」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村裡人都說…是虎姑婆又回來了。」
李純陽夾起一片野菜,送入口中,神色未動。他嚼了幾口,才淡淡開口。
「虎姑婆。吃小孩的妖,躲在床邊,唱著搖籃曲,把骨血當作美酒。」他的語氣平靜,卻
又帶著譏諷。「屠長老,我原本還以為吃猴腦能補腦已經是你們的極限了。現在,虎姑
婆?」
屠長老的手在桌面輕敲了幾下,像是在掩飾什麼。片刻後,他又將一截帶骨的豬腿塞入口
中,骨頭在他口中脆響,直到被咬得粉碎,硬生生嚥下。
「村民需要個能指認的名字。比起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他們寧可相信是虎姑婆。更何況
,每個傳說都帶有一點比例的真實性。」
李純陽抬眼,注視著他,眼神裡閃過一絲譏諷。
「所以你也寧可相信,這是床邊故事裡的老妖在獵食孩子?」
屋子裡短暫沉默,只剩燈管低低的嗡鳴聲。屠長老沒有回應,低頭專注地將剩下的骨頭咬
斷,咀嚼得格外用力。
李純陽靜靜看著他,心裡明白:以他所認識的屠長老,即便手無寸鐵,光憑一雙砂鍋般的
鐵拳,尋常的妖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樣的男人,絕不需要倚靠任何符紙或糯米。
然而,村長卻沒有自己動手解決這場看似舉手之勞的獵殺,反而花重金請來他這個封妖人
。這其中必有貓膩,只是屠長老選擇不說,他也懶得追問。
「純陽啊,」村長忽然開口
「你覺得…愛情是什麼?」
李純陽抬眼望著他,指尖輕敲著酒盅。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倒是稀奇。」
村長苦笑了一下,眼裡卻帶著幾分陰影。
「有人說,愛情是牽手到老;有人說,是共患難。可我覺得啊…」
他停了停,盯著火盆裡跳動的火焰,像是想把話燒進去。
「愛情有時候…就是明知道她錯了,還是想護著她。」
「這,我就不知道了。」李純陽咬著肉一邊說。
村長盯著他看了一下,說:
「啊…抱歉,我忘了。你這傢伙一輩子,不對,應該說是好幾輩子都沒嚐過戀愛的滋味。
」
「你這次是第幾次轉世? 」村長問
「沒數過。」
李純陽端起陶碗,把手中僅剩的小米酒一飲而盡。酒液辛辣灼喉,他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隨即起身,披上外套,語氣淡漠:
「開始工作吧。」
□
屋外的風聲呼嘯,帶著濕冷的霧氣湧入門縫。
李純陽推門而出,靴底碾過積滿濕苔的石板路。遠方的林地早被濃霧吞沒,樹影高聳,像
一根根獸骨戳破天幕,枝幹彼此糾纏,彷彿隨時會合攏成牢籠。夜色尚未褪去,天地灰白
一片,只有電塔的鋼骨在遠方隱隱透著剪影。
他伸手,自口袋中掏出一張符紙,口中低聲吟誦。符紙在指尖燃燒,灰燼隨風散開,瞬間
,數十隻像螢火蟲的東西自霧氣中浮現。點點青白色的微光,如一串靜默的星河,圍繞著
他,隨著呼吸輕輕脈動,驅散四周的霧。
李純陽緩步踏入林中。潮濕的泥土發出沉悶的聲音,腐葉的腥甜氣息混雜著野獸的皮毛味
。霧氣裡,螢火蟲的光映照出纖細的蛛絲、盤根錯節的樹根,以及隱隱滲出的血色痕跡。
他在一株老樟樹下停下。泥土被翻動過,細小的指爪痕凌亂交疊,顯然不止一隻妖物曾經
出沒。李純陽俯下身,指尖觸摸那些印痕,掌心傳來針刺般的妖氣,冰冷卻急躁。他嗅了
嗅指尖,混雜著獸腥與腐敗的甜味,不屬於野獸,更像是長期啃食血肉的妖息。
他抬眼,螢火蟲光映出前方的樹幹,上頭有數道深長的刮痕,跟電塔上的一模一樣。木屑
還新鮮,未被露水浸透。某些刮痕之間夾雜粗硬的黑毛,李純陽捻在手中,放到鼻尖輕嗅
,眉頭皺起。
霧氣深處傳來一聲極低的摩擦聲,像利爪緩緩劃過乾木。聲音游移不定,似近似遠。螢火
蟲群在空中微微顫動,光線忽明忽暗,像是受到了什麼壓迫。
李純陽的眼神沉了下來,緩緩拔出腰間的「不求人」。霧林深處,正有什麼東西靜靜凝視
著他。
他走到一片倒木處,樹幹上掛著殘破的衣料,是孩童的尺碼,邊緣被撕扯得毛糙,沾滿乾
硬的血痕。樹根下,還散落著幾枚乳牙,白得刺眼。
螢火蟲光微微顫動,忽然,一股濃烈的妖息壓了下來。李純陽側耳凝聚靈力,捕捉到極低
沉的呼吸聲,從霧氣深處傳來,帶著掠食者特有的耐心與壓抑。
接著,細長的童音笑聲在霧裡響起,空洞而刺耳。
螢火蟲群瞬間潰散,光芒飄散,四周重新被黑霧籠罩。就在那剎那,某個龐大的黑影猛然
竄過他視線邊角,霧氣被劃開一道弧形。李純陽反手拔出「不求人」,不求人忽然顫鳴,
鋼刃拉長,寒光綻裂,眨眼間已化為一柄長劍。劍身並不華麗,滿佈符文及歲月留下的細
紋,刃口冷白如雪,反射出幽幽光芒。
黑霧驟然翻湧,妖影猛地撲來。動作快得幾乎不留軌跡,只剩下那雙猩紅的眼睛在霧中拉
出一道殘影。
李純陽反手揮劍,「不求人」爆出一聲低沉劍鳴,霧氣瞬間被撕開。劍刃與利爪碰撞,發
出爆炸般聲響,火星迸濺。強烈的衝擊力順著手臂傳來,震得他的虎口微微發麻。
這股力量…遠超尋常妖物。
甚至與自己不分上下。
他雙手緊扣劍柄,劍勢逼退對方,卻仍未能看清那東西的真容。只在短暫的光影間,捕捉
到模糊的輪廓:高大的身影,蜷曲的毛髮,還有異常修長的爪影。
妖影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隨即猛然撤身,轉瞬間隱沒在更深的霧林之中。樹影劇烈搖動
,枯枝斷裂聲此起彼落,像野獸狂奔。
李純陽沒有遲疑。他抹去嘴角被震出的血絲,提劍踏步,追了上去。
霧氣在腳邊翻滾,螢火蟲群散成無數流光,照亮他疾行的身影。濕冷的夜風裡,只剩劍鳴
與急促的腳步聲,直直追入森林深處。
李純陽一路追入深林。腳下的泥土漸漸變得更濕軟,空氣裡瀰漫著腐爛木葉的酸氣,四周
的霧氣越發濃重,像要把人完全吞沒。
他停下腳步,握劍靜聽。四下寂靜無聲,連蟲鳴都消失,只剩心跳在耳邊敲擊。獵物忽然
斷了蹤跡。
就在此時,霧幕中浮現一抹昏黃的光。微弱,顫抖,像快熄滅的油燈。李純陽沉默片刻,
循著光的方向而去。
□
樹叢間,出現了一座破敗的木屋。牆壁傾斜,屋瓦殘缺,門口堆滿乾草與折斷的柴枝。屋
頂掛著一串早已風乾的獸骨,隨風撞擊,發出清脆卻不安的響聲。
他抬劍推門而入,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屋內燭火搖曳,昏黃的微光映照出一張佝僂的身影,一名老婦坐在爐灶旁,背微駝,頭髮
亂如枯草,形象正如村落中那尊詭異的雕像。
爐火上,吊著一口生鏽的鐵鍋,鍋裡的液體正在咕嚕翻滾,散發出濃烈的血腥與草藥混雜
的味道。鍋沿掛著幾片不該屬於野獸的指甲與碎骨。
他指尖緊扣劍柄,霧氣在門外再次湧動,像是某種存在仍在注視。
李純陽的影子被火光拉得斜長,他的劍尖始終微微抬起,對準老婦的方向。
老婦緩緩抬頭,那雙渾濁的眼珠子彷彿能直接望穿人的靈魂。她咧開一個詭異的笑,皺紋
在臉上疊起層層陰影。
「封妖人…」她的聲音像燒焦的柴木,顫抖又低沉。
「你,來得正是時候。」
李純陽一瞬間繃緊,劍柄在掌心更沉。
「那孩子…是妳幹的?」
老婦並未回答,只是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朝鐵鍋指去。鍋中的液體翻騰得更猛烈,血腥味
幾乎把人嗆得作嘔。細細一看,那並非只有血與藥草,還混雜著碎裂的黑毛與森白的骨片
。
「森林裡的東西…正在覓食。」老婦低喃,像在對自己說話。
「若不是我…這些孩子早就不見了。」
她的語氣既不像懺悔,也不像威脅,而是某種模糊的責任感。
李純陽的眉宇更冷,心底卻閃過一絲疑惑。她的身上,的確帶著濃烈的妖氣,但卻不像剛
才那股凶戾的力量。那東西,與她似乎並不相同。
屋外,風聲忽然驟急,骨串劇烈撞擊,仿佛某種猛獸正掠過門檻之外。
李純陽反手舉劍,整個屋子在那一瞬間陷入詭異的拉扯:
劍尖對著老婦,而老婦卻直直凝視著他,眼神裡沒有惡意,只有無比蒼涼的悲哀。
老婦忽然抬起手,在火爐上猛地一抓。鍋中滾燙的血液與藥液被她攥起,潑灑向地面,灼
熱蒸汽頓時充斥整個屋子。
李純陽只見妖氣瞬間炸裂,直覺判斷這舉動意味著攻擊,反身一縱,反手揮出不求人,劍
光將蒸氣劈開。
火光之中,老婦的身影猛然變化。皺縮的手掌伸出鋒利的黑爪,指尖比匕首還長,反射著
寒光;嘴角裂開,露出一排銳利尖牙,與枯槁的身軀極度不相稱。
「果然是妖!」李純陽揮劍疾斬,鋒刃帶起呼嘯氣勁,直逼老婦頸側。
老婦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側身,利爪猛然揮下,鋼鐵般的力道與長劍相撞,迸出耀眼火花。
屋內的日光燈瞬間閃爍爆裂,整間破木屋陷入黑暗,只剩火爐的赤光映照著兩人交錯的身
影。
李純陽的劍勢狠辣,每一劍都準確無比,逼迫老婦節節後退;然而她的爪擊同樣凌厲,幾
次幾乎擦過他的臉頰,帶來冰冷的殺意。
就在一次正面對撞後,李純陽的目光捕捉到一個細節。
老婦的另一隻手,始終緊緊護著懷中的破布娃娃,即便身形暴露出虎精的獠牙與爪子,那
手卻顫抖著,不曾放下。
這一瞬間,他的心頭掠過一絲遲疑。
濃煙與燒焦味充斥著整間破木屋,火光在地面跳動,把老婦半人半虎的身影映得詭譎。
李純陽長劍橫在胸前,目光冷冷鎖著她。
「妳若不是元兇,為什麼一開始不說?」
老婦將利爪縮回,喘息間發出嗤笑。
「說甚麼?你這封妖人一腳踹門就衝進來,像條瘋狗亂咬,哪裡容得我解釋?」
李純陽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譏諷。
「至少我咬得準。」李純陽指著老婦肩上的一條血痕說。
老婦冷哼一聲,將懷裡的布娃娃緊了緊,眼神鋒利如刀。
劍刃在火光下閃了閃,李純陽聲音低沉,帶著嘲弄。
「那麼妳是什麼?慈悲的守護者?還是吃人吃到連自己都分不清的老妖?」
兩人對峙,語氣一來一往,火藥味在狹窄的木屋裡瀰漫,仿佛下一刻就會再度爆發衝突。
忽然之間一聲大響
「轟!」後門猛地被撞開,兩個身影提著武器衝了進來,臉上帶著緊繃與慌亂。
一男一女闖了進來。男子手握柴刀,女子手持木棍。
他們目光迅速掃過屋內:斷裂的桌腳、翻倒的火盆、焦黑的牆面,再落在李純陽手中閃著
寒光的長劍上。最後目光停留在老婦的身軀,她肩口還滲著血跡,半邊衣袖被撕裂。
他們的神色瞬間繃緊。下一刻,男子低吼,提刀就向李純陽劈來;女子緊隨其後,木棍橫
掃而出,帶著決絕的狠勁。
李純陽眉頭一沉,身形微側,長劍自然擋開刀勢。他沒有還手,動作乾淨而克制,心底卻
泛起疑惑,這些人為何要攻擊自己?
木棍在劍光掠下的威力中被逼得停頓半寸,氣氛緊繃到極點。
這時,老婦沙啞卻帶著威嚴的聲音在屋中響起:
「都給我停下!」
□
屋內靜得出奇。餐桌上擺著幾碟素菜與一鍋清粥,熱氣縈繞,淡淡米香卻壓不下空氣裡殘
留的血腥與焦木氣味。
老婦坐在桌首,頭髮灰白,皺紋縱橫,已完全恢復成人形。她舉起筷子夾菜,慢條斯理地
放入口中,舀粥時手腕穩如山石,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優雅與從容,若不是她那血汙的外表
,旁人肯定會以為是某個貴婦。
她左右的青年男女則顯得沒有一點從容。男子埋頭喝粥,筷子卻握得死緊;女子嚼著青菜
,眼神卻始終未曾離開李純陽。兩雙眼睛,如同兩道寒光,牢牢鎖在他的身上。
唯獨李純陽,面前的碗筷一點沒動。他身形放鬆地靠著椅背,指節卻不自覺在桌面輕敲,
像是計算著什麼。
他發現兩人的手掌,無論男子還是女子,都各少了兩根手指,男子左手缺了無名指與小指
,女子則是右手。傷口早已癒合,留下厚繭與疤痕,看得出不是新傷。
老婦將一口清粥緩緩嚥下,側眼看了李純陽一眼,聲音淡淡:
「看來你注意到了。」
李純陽的目光冷冷停留在那兩雙缺指的手上,語氣壓得極低:
「我想,這不會是你的傑作吧。」
老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放下碗,輕輕推了推桌面:
「我們既然同桌吃飯了,你覺得呢?」
李純陽沒有立刻作聲,沉默半晌,終於開口:
「他們的眼神中除了懷疑,還多了些害怕。」
男子低下頭,指節發白;女子的唇角微微顫動,卻倔強地沒吭聲。
老婦收起玩味的神色,眼底浮起一絲古老的沉痛:
「他們是孤兒…曾在一間孤兒院長大。那裡的院長,一個滿口仁義的敗類,假借慈善之名
,暗地裡卻將孩子賣作雛妓。那些乖順的被推去取悅客人,不聽話的…」
她頓了一下,筷子在手中顫抖了一瞬。
「不聽話的就被打斷骨頭、燒傷皮肉。若有孩子死了,他便編造故事,說是虎姑婆半夜潛
入,吞了不乖的小鬼。」
清粥的熱氣霎時變得冰冷,桌邊三人無一人動筷。
李純陽眼神微斂,緩緩道:
「所以,虎姑婆的惡名,不過是被他拿來掩飾自己的罪孽。」
老婦抬眼望著他,沒有否認,反而帶著一絲自嘲的冷笑:
「我察覺不對,便在一夜裡動手救下孩子們。那畜生窮途之際,仍想反咬,說我是專吃小
孩的妖婆。」
女子的手指蜷得緊緊,低聲補了一句,聲音沙啞得像壓抑已久:
「那天,若不是虎婆婆,我和哥哥早就死了……」
李純陽目光掃過兩人,落在那對缺了指頭的手上,忽然心中一緊。
老婦緩緩接話,語氣冷峻卻帶著疲憊:
「但那畜生的靈魂不甘,就此化作惡靈。它不附形軀,只藏於陰影間,專挑弱小無依的孩
童下手。最近幾年,沿著山區的村落,不斷有孩子離奇橫死…」
李純陽:「那座高壓電塔上的孩子,顯然不是自願爬上去的。」
她將最後一口清粥送入口中,放下碗時,聲音低沉如斷木:
「所以我追著它來到這裡。死不瞑目的孽障!若不除掉,它還會奪走更多性命。」
「孩子的性命。」
桌上的氣氛沉沉壓下。米香淡薄,卻仿佛混著血與灰燼的味道。
老婦抹了抹唇角,聲音緩慢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道。
「封妖人,你可曾想過,為何那惡靈偏偏會在這一帶盤踞不散?我曾追蹤它的行跡,看見
它換了人形,出入過某個地方。」
她頓了頓,目光帶著陰影,輕聲吐出:
「村長的屋舍。」
話音落下,桌邊的空氣陡然沉重。男女青年互看了一眼,神情更是緊繃。
李純陽沒有立刻作聲,只是微微眯起眼,食指在桌面緩緩敲擊。
老婦沒有多解釋,只對男子輕輕點了點頭。男子立刻起身,走向灶台後的尾庄,俐落地搬
開一口沉重的水缸,顯露出一道暗門。沉木拉開時,空氣裡飄出霉土與陰涼的氣息。
「下來吧。」男子低聲說。
木梯一路通向地下。李純陽邁步而下,腳下的木梯潮濕而粗糙,空間不大,卻已被挖成一
個昏暗的窟室。火把微弱的光亮中,他看見十數個孩子蜷縮在墊草上,衣衫簡陋,眼神驚
惶。
他們年齡大小不一,最小的看來不到五歲,最大的也才十三四歲。可無一例外,他們的手
掌上都缺了幾根指頭,有的缺一根,有的缺兩根,斷痕早已乾癒,成了終生的烙印。
李純陽的步伐停住,眉頭緊蹙。
他不常流露情緒,但這一刻,眼底深處卻閃過一抹無聲的震驚。
背後,老婦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淡淡的悲意:
「這些孩子都是我一路救下的。那些手指,不是我動的。你也該明白,真相比傳說更骯髒
。」
李純陽沒有回應,只是轉過身來,眼神冷峻。
老婦與他對視,語氣忽然變得堅定:「那惡靈的存在,是這一切禍源的延續。封妖人,我
需要你的手來終結它。這不只是我的戰爭,也是這些孩子能否活下去的關鍵。」
她停頓了一瞬,接著補上:「我會付你應得的酬勞,絕不虧待你。」
李純陽喃喃一笑,語帶冷意:
「收兩份錢,做一份工…聽起來倒是不虧。」
老婦聞言,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卻仍不放鬆,慢慢問道:
「既如此,那是否能請你,真正走進這屋來了呢?」
她話音剛落,李純陽所在的位置忽然空了。只剩一張符紙靜靜飄落,輕輕落在地上,符力
尚未散盡,依稀散發著靈力的餘韻。
推門聲響起,真正的李純陽從屋外大步踏入,不求人掛在腰側,目光冷冽,嘴角卻勾起一
抹難以分辨的笑。
老婦抬眼,輕輕拍手,神情從容:「好一手替身術。看來你比傳說中更謹慎。」
李純陽低聲嗤笑,將不求人往地上一杵,語氣裡帶著同樣的讚許:
「你的眼力,也不錯。」
□
屋前,晨霧未散。
一個小孩正蹲在門口,拿著短柄掃帚,吃力地清掃著地面。忽然,風聲詭譎起來,冷意如
蛇般纏繞而至。
孩童抬頭,只見不遠處的空氣像是被什麼撕裂,裂縫中湧出一股漆黑的霧氣。那霧中浮現
出一張面孔,狹長而猙獰,像腐爛的皮囊死死貼在骨頭上。眼窩裡的紅光,正牢牢鎖住那
孩子。
惡靈張口,吐出一團黑氣,疾射而來。
「就是現在!」
孩童的輪廓瞬間崩解,化作一陣白煙。煙霧之中,一個佝僂的老婦身影暴漲,背脊撐裂衣
衫,指尖猛然延伸成鋒利的虎爪。虎紋如火焰般攀上手臂,她的眼珠閃著野獸般的光芒。
虎姑婆,現身。
她怒吼一聲,利爪揮下,直逼惡靈面門。
幾乎在同一瞬間,李純陽從暗處踏出,手中「不求人」瞬間化為長劍,閃爍冷光,直刺惡
靈胸口。
鋼鐵與妖怪相撞,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黑氣四散,卷起滿地落葉。
惡靈卻並未退卻,它身影一閃,竟能同時迎上兩人的攻擊。那雙骸骨般的手掌輕描淡寫地
一撥,便將虎姑婆震退數步;另一手揮動,竟硬生生以掌骨擋下李純陽的劍刃。
金屬摩擦聲刺耳,「不求人」竟被逼得劍身猛顫。
「真麻煩的傢伙…」李純陽冷冷低語,額角青筋鼓起。
惡靈的反撲更是迅猛。它張口嘶嚎,尖利的聲波像針般刺入耳膜。虎姑婆胸膛一震,鮮血
自嘴角滲出;李純陽則被震得手臂一麻,險些握不住劍。
兩人被逼得節節後退,氣勢竟一時被壓制。
就在此刻,屋內衝出兩道人影。青年男子提著柴刀,怒吼著撲向惡靈;女子則舉木棍,從
側翼急攻。
「別過來!」李純陽暴喝,但為時已晚。
惡靈冷笑一聲,身形一晃,黑氣化作觸手般的鞭影,瞬間抽飛了男子。他重重砸在牆邊,
柴刀跌落,肩頭鮮血直湧。女子的木棍擊中惡靈半身,卻猶如擊打在鐵石之上,反震之力
讓她虎口崩裂,手中木棍脫手而出。
下一瞬,惡靈的枯爪已然抓向女子的咽喉!
「不!」
千鈞一髮之際,一抹虎影衝了過去。
虎姑婆撲至女子身前,硬生生用身軀扛下了這一擊。
噗嗤一聲!
利爪透胸而過。
鮮血如泉湧出,染紅了她的衣襟。可她卻死死抓住了惡靈的手臂,眼神兇狠,咬牙怒吼:
「別想…再動我的孩子!」
李純陽瞳孔猛縮,身影瞬間閃至。
長劍在他手中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鋒刃凝聚著全力的一擊,直直刺入惡靈的胸口。
劍刃沒入,黑氣翻湧。惡靈尖叫撕吼,聲音像萬千冤魂在嚎哭。它拼命掙扎,但被虎姑婆
死死箝制,動彈不得。
「乖乖去死吧。」李純陽低聲冷喝,猛然一沉手腕。
長劍徹底貫穿心臟。
黑霧散盡,戰場上靜得出奇。
虎姑婆的身軀無力滑落,染血的利爪仍維持著死死掐住的姿態。而惡靈的身影在破碎後,
卻並未完全消散。
李純陽還未來得及鬆口氣,一道沉重的力道便自側面襲來。
轟!
他整個人被猛力撞退,腳下的泥土翻裂,硬生生退了數步,胸口一悶。
抬眼望去,只見村長那魁梧的身影,正緊緊抱著一具逐漸凝實的人形屍軀。
那是個中年婦人,面色蒼白如紙,嘴角殘留著血跡。縱使形容憔悴,眼角已留歲月痕跡,
卻仍有幾分風韻。她的黑髮披散,勉強覆住胸前血痕,宛如一個沉睡的凡人。
村長的雙手顫抖,卻牢牢抱著她,像是生怕她會再次被奪走。
「你…」他低聲喚著,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要你別再走這條路了。你明知道,這樣下去…只會再度墮入深淵。你總是不聽我勸。
」
中年婦人的眼皮微微掀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深淵?呵…你口中的深淵,不正是我活下來唯一的方式嗎?」妖怪明明看似已斷氣,卻仍
能回話。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留在世上,只為取回屬於我的東西。」
村長的眉頭緊鎖,粗獷的臉龐痛苦地扭曲。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願意停下。」
「停下?」她嗤笑一聲,滿眼冷意,「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天真。」
她的氣息徹底斷絕,頭頸無力垂下。
村長眼眶通紅,粗重的呼吸如野獸般急促。他緊緊將她抱在懷裡,像是要把她與自己熔成
一體。
李純陽收回長劍,本來想說些甚麼,但還是吞回肚內。
村長的肩膀劇烈起伏,眼淚混著汗水從臉龐流下,落在婦人的髮絲上。
良久,他忽然伸手,隨意拋出一疊厚厚的鈔票。
「這是…你的報酬。」他的聲音低沉顫抖,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哀傷。
鈔票散落在泥地,隨風翻飛。
下一瞬,村長全身冒起濃烈黑煙,筋骨如爆竹般連續炸響。
濃煙散開,一頭龐大的黑熊屹立在原地。牠的毛髮如夜,獠牙閃爍寒光,胸膛起伏如雷鳴
。
但那雙熊瞳,卻充滿了無助與悲戚。
黑熊將婦人的屍首小心翼翼地攬入懷中,轉身踏入林中。大地在牠腳下微微震動,煙霧與
霧氣翻湧,將牠巨大的身軀吞沒。
只留下滿地飄散的鈔票,隨風打著旋,落在李純陽的腳邊。
他望著遠去的背影,沒有追。
□
兩個青年跌坐在血泊旁,緊緊抱住虎姑婆逐漸冰冷的身軀。
女子泣不成聲,額頭埋在她的胸口,男青年則死死攥著她滿是血痕的手臂,聲音沙啞得像
被磨碎的石頭。
「婆婆…不要丟下我們…」
「求你了,我們還需要你啊…」
虎姑婆的呼吸斷斷續續,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卻依舊清明。她勉強抬起手,顫顫地撫過兩
個孩子的頭頂,像往常哄小孩般,動作溫柔而堅定。
「傻孩子…別哭。」她的聲音輕緩,卻有種說不出的力量。
「哭不能讓死者回來,卻會讓生者走不動。你們得記住,眼淚要留在該用的時候。」
女子哭得更兇,男青年則用牙咬著下唇,直到鮮血溢出。
虎姑婆微笑,眼角的皺紋深刻如刀痕。
「這些年,你們早就長大了…將來不管遇到什麼,都要活下去。懂嗎?」
兩人聲音嘶啞地應了一聲:「懂…」
一旁的李純陽默默注視,終於開口,低沉地問:
「我以為妖怪只會護著同類。」
虎姑婆的眼神轉過來,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安靜的堅定。
她的聲音幾乎要消散在風裡,卻字字清晰。
「難過時會哭、開心時會笑、渴了要水,餓了要飯。孩子,就是孩子。是人是妖,又有什
麼分別?」
「都是我的孩子。」
李純陽怔住,無言以對。
虎姑婆抬起手,拉過兩個青年的手掌,聲音漸漸低弱:
「你們要帶著其他孩子,別再讓他們像從前那樣受苦。記住,護住他們,就是護住我。」
「我們答應你…婆婆,我們一定會。」兩個青年聲淚俱下,緊緊點頭。
這時,灶台暗門嘎吱一聲打開。
密室裡的孩童們一個個跑了出來。他們赤著腳,衣衫破舊,臉上卻全是淚水。
「虎婆婆…你不要走啊!」一個小女孩撲到她身邊,小手死死抓住她染血的衣角。
「妳說過要陪我到我長大…妳不能騙我!」
「虎婆婆…我不怕餓、不怕打,只要妳在就好了…」
「不要走…我們還需要妳啊!」
孩童的哭喊如同潮水般湧上,將殘破的屋子灌得滿滿。
虎姑婆艱難地伸手,逐一輕撫那些淚痕累累的小臉,嘴角帶著一抹疲憊卻溫暖的笑。
「傻孩子。」
她的指尖化作淡淡煙霧,從孩子們的髮絲與淚水間散開。
虎姑婆的身軀化作一縷縷青煙,隨著夜風緩緩升起,輕輕飄散。
孩子們撲向空氣,哭喊著,卻再也抓不住什麼。
在場的每個人心口,都像被硬生生挖去一塊。
李純陽沉默站立
屋子裡,孩子們的哭聲漸漸止息。
女青年已抹乾淚水,帶著其他孩子開始收拾殘破的桌椅,將灶火重新升起,將倒塌的木板
搬至屋後。她的神情仍悲傷,但舉手投足間帶著堅毅,彷彿在用動作告訴眾人:生活,還
得繼續。
屋外,月光清冷。
李純陽與男青年並肩而立,隔著靜靜搖晃的樹影。
「你們有什麼打算?」李純陽低聲問,眼神依舊冷峻,卻壓不住語氣中的一抹關懷。
男青年沉默片刻,抬頭望向夜空,聲音低卻堅決:
「先找個地方,把這些孩子安置好。以後…我們會走遍那些黑暗角落,把還被困住的孩子
救出來。」
李純陽側過臉,靜靜看著他,隨後追問:
「如果再遇到…懷著惡意的妖物呢?」
男青年這才笑了,笑容裡帶著幾分倔強。他伸手一指身旁的大樹,指尖瞬間亮起一團火光
,「轟」的一聲,火球射出,將樹幹瞬間燒出一道焦黑的裂痕,火光將他年輕的臉龐映得
銳利而執拗。
「我們跟著婆婆這些年,難道什麼都沒學到嗎?」他咬著牙,眼中閃著怒火。
「若不是怕誤傷婆婆,我早就能把那畜牲撕碎!」
火光熄滅後,四周只剩夜風與焦木的氣息。
李純陽看著那道焦痕,靜默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保重。」他語氣平淡,卻帶著某種不易察覺的沉重。
說罷,轉身欲走。
「等等!」男青年急忙叫住他。
他翻出一個鼓鼓的小布袋,丟向李純陽。袋口微開,金光乍現,裡頭滿是沉甸甸的金飾與
首飾,還有幾條斑駁卻珍貴的玉佩與銀鍊。
「這是婆婆交代要給你的。」
李純陽接過,掂了掂重量,輕輕打開,片刻便闔上。他將袋子丟了回去。
「用這筆錢,好好照顧那些孩子。」
男青年怔了一瞬,隨即默默收下,沒再多說。
夜風靜靜地吹過,吹亂了兩人衣裳。
「那你呢?」青年終於問出口,聲音裡有掩不住的敬意與不安。
「你要去哪?又打算做什麼?」
李純陽望著遠方的夜色,神情冷峻而模糊,似乎將心底某種矛盾壓了下來。
「繼續做該做的事。」他淡淡地說。
「該做的事?」青年追問,語氣中有種想要探進去的執著。
「殺妖嗎?」
李純陽的手掌微微收緊,劍柄在夜光下泛著冷光。
他低聲道:
「或許是妖,或許是人。凡是把恐懼當作利刃、把弱小當作祭品的東西…不論它披著什麼
皮,都是我要斬的東西。」
夜色中,他的眼神銳利如劍,卻帶著一抹難以言喻的哀傷。
男青年怔怔望著他,終於輕輕點頭,沒再多問。
李純陽轉身而去,背影被月光拉得修長,像一道孤獨的影,靜靜消失在樹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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