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惡靈復歸: 偷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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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放頭上，蹲下！」持槍的警員大喝。

「鬼來了，鬼上岸啦哈哈哈！」人群瘋癲大吼。

三山市分局前煙硝瀰漫，他看呆了，簡直像拍電影，林默傑緊抱住塞滿硬碟、隨身碟的背

包，手摸腰際，新拿的手機跟對講機爛成一坨廢鐵，被炸後從八十幾米高空墜落，這算還

好，只是這兵荒馬亂，大概很難接受報案，他立刻調頭先撤。

痛。

好痛。

走不到百米，腰腹痛得好像要裂開，信圈人稱小飛仙，御風操傘的頂尖好手終究不是鋼鐵

人，破窗時負傷，肚子給pizza大的玻璃碎片刺入半截皮開肉綻，一拔血流滿地，靠在鐵

捲門拉下的早餐店門口，屋漏偏逢連夜雨，附近一台公共電話都找不到，他意識越來越模

糊，只能先躲進對街小巷少數還有開門營業的網咖。

「老闆，包廂，兩小。」

要自己是緊身衣防毒面具男，一定會派人到醫院堵截，得給防波堤求救先……

傷口很深，不過他能混進部隊冒充軍醫也有兩下子，雖然跟正統醫學院的茹茹不能比，但

林默娘祖傳妙手，咬著牙用針線縫好，沒什麼大不了，縫好肚皮後忍不住稍微小睡片刻，

然後，就沒有然後，背包當成抱枕，這久違的一覺睡得好沉。

他真的太累了。

蜷曲在小小沙發上，可憐巴巴的像條受驚小貓咪，連偷窺者都不忍叫醒。

他這一覺，安天晴看得都覺得香。

當林默傑再次睜眼，電腦右下角 17 : 39

幹，出事，沒料到一睡就是八個多鐘頭。

「他Mom的哩！」沒有麻醉、止痛的傷口痛得他冷汗涔涔，每次呼吸就像是開腸剖肚一次

，他氣喘如牛，拚了命登錄社交軟體，卻發現網路標誌打了紅叉叉。

網咖沒法上網，三小叮噹啦？

「Hey老闆！」林默傑也不管兩小時包廂為啥沒續也沒被趕，扶腰開門理論。

踏出包廂的瞬間，他立刻發現不對勁──網咖裡一個人也沒有。

靜悄悄。

許多螢幕還停在遊戲跟網頁畫面，其中一個位置有泡麵跟汽水，聊天視窗上寫：「我這外

面好像也出事，去看看」，四十五分鐘前，香噴噴的滿漢大餐冷掉了。

漆有「網絡帝國吧」的落地窗破了個大洞，看到滿地碎玻璃肚子又PTSD發作，黑傘拄地板

，扶住染紅的腰，蹣跚前行，天黑，雨淅瀝，現在到凌晨是風雨最大時刻，氣象沒騙，呼

嘯大風颳得櫃台一片狼藉，沒開封的泡麵跟零食掉了一地。

離開網咖黑濛濛的小巷，他一拐拐走上貫通三山市最大、最熱鬧的中正路。

大街上冷冷清清，很暗，沒一盞路燈亮，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也闔上眼，城市可憐的照明來

自點點火光，眺望變色夜景，幾處樓房、幾棵行道樹正竄起團團濃煙，有些水柱正潑灑搶

救，有些任憑焚燒，焚燒的氣味隨強風燻天難聞，嗡嗡的警備車、救護與消防呼嘯而過，

夾雜軍用卡車轟隆隆穿梭，大聲播放：「各位民眾請回家，一樓的居民請到二樓躲避，請

勿靠近家中任何水源，傳染病正蔓延……」

「市長下台啦操！」

廣播聲時而夾雜尖叫、吼叫跟不知道是東西跌落還是鳴槍的巨響，滿城肅殺氣息蔓延，林

默Jr.的雙腿不禁瑟瑟打顫，再看路上積水迅速攀升，淹過小腿肚，很快將成鬼群狩的獵

場，一跛跛，不能再往水更深處去，主幹道中正路不能走，至少用雙腿不能走，錯過的平

靜時光結束，還是乖乖聽阿兵哥的回網咖躲好……

轉頭林默傑看到有人，小巷另一側三三兩兩，佇立在積水中不動。

「那邊的快回house躲，外頭危險，有鬼抓腳啦！」

林默Jr.開口提醒才發現不對，暗影中的人還是不動，赫然發現他們頭上腳下。

「這三small啦？」偷偷上前看，上班族打扮，男人倒栽蔥「插」進水溝洞，溼透的襯衫

、西裝褲、格子領帶，胸膛以上埋進水溝，所以一動不動，放眼望去，倒插在這路燈罷工

的暗巷裡七、八個，有男有女，人體好像成了被嫁接的韭菜、大蔥一株株、一束束，林默

傑想去拉人出溝，也許能搞CPR救，但看這漫天大雨澆淋，沒人出聲，歪腳折手的慘樣，

只怕凶多吉少，「ass hole閃人閃人啦！」

抱歉，林默傑不是安天晴。他現在手無寸鐵之力，別說救人，救自己都有困難，香灰淨空

，黑傘折斷，林默傑尼爾就只是個瘋瘋癲癲的膽小鬼，心跳加速躲回網咖，有之前經驗，

他想起快變成古董的座機，一摸起話筒，卻沒有一丁點聲音。

忘了停電。幹。

咿咿呀！

忽然孱弱的慘叫傳來，他先躲回包廂裡，偷看風雨交加的玻璃門外，溼透的年輕女人腳步

踉蹌，緊牽著淋成落湯雞的小男孩，「我報警了你要幹嘛？不要呀！」

一輛重機絲毫沒剎車，從後頂倒這一對母子，泥水亂濺，鼻血汩汩，整條腿血淋淋，年輕

媽媽滿臉恐懼，「我給你們錢了，錢通通給你們，拜託別打我兒子！」

白白胖胖約七、八歲的男孩好似泥巴中打滾的小豬，吃滿爛泥的嘴張大大，害怕得連哭泣

也遺忘，騎重機的大漢沒戴安全帽、沒撐傘，一張臉塗滿青綠染料格外猙獰，「你不是說

我們在講鬼話嗎？」，他抽出短鋁棒猛砸上婦人背部，噗噗悶響聲聽得人心驚膽跳，母親

緊抱兒子，吃痛的慘叫給雨聲吞噬，邊叫邊爬進網咖。

王八蛋！

林默傑眼中燒起怒火，可他很清楚：依自己這身體狀況，有兩條手臂的人都能在三秒內放

倒自己。黑傘是他的命，沒了傘他只是普通精神病，昨晚在大溝渠耍帥是因聖母偷偷提醒

自己「淳茹在右邊，他有傘」，但此刻腦中甚麼聲音都沒有。

聖母媽也放棄自己了嗎？

該怎麼辦？

「嗚嗚嗚不要……」

少婦眼巴巴求饒，小胖男孩伸出短短的手，想阻止壞人欺負母親但啥也做不到，綠臉壞蛋

一腳踩踏女人臉，淚拌泥汙，壞蛋露出演殭屍戲用的獠牙，扯開女人的上衣露出胸罩大罵

，「人是鬼，鬼即人，本是一家，魂轉生進嬰孩就是人，人死魂散就是鬼，誰在說鬼話？

誰在搞分裂？讓我看看你身體裡是不是真有靈魂！」

「對對，人是鬼嗚……嘔嘔嘔！」

少婦淚如雨下，嘔吐出踢斷的碎牙齒，上身被剝得精光，綠臉暴徒揪住她長髮在走道拖行

，小男孩終於站起來，嘴唇發白吶吶說，「不要，你不要欺負我媽咪。」

林默傑雙眼泛紅，看鼓起勇氣的小男孩，很無力。

跟當年小學校門口再也等不到母親的自己是好像。

忽然一團猖狂的雜吵傳來，「小朋友別哭哭，喂你先放開媽咪，這樣不對！」

一輛噴漆凌亂的敞篷吉普車堵住店門，車上或坐、或躺、或趴一共九個人，有男有女，青

少年到中壯年皆有，他們打扮浮誇，鼻環、舌環、入珠、紋身、頭髮染得像孔雀、袒胸露

背用簽字筆寫各國粗話，打打鬧鬧，樂不可支，人人手上一到兩罐啤酒、洋酒、白酒，無

限暢飲下渾身滿滿戾氣的迸發，隨時散發一股：

「看啥洨，我們就是來找麻煩！」的狂妄氣息。

這群人唯一共同點是臉上全塗青綠色，戴吸血殭屍獠牙。

叫停的女人腿開開，蹲踞在引擎蓋上，她渾身赤裸只用一張恐怖片海報蓋住私密處，笑吟

吟指點，「你忘了，要先解放小孩，他們是未來人鬼共治的主人翁！」

「是！」鋁棒暴徒應聲，踢開奄奄一息的母親，拎起小男孩衣領，神色正經，張嘴跟隨吉

普車上的音箱喊出與世俗格格不入的訴求，「解放、進化、靈魂自由！」

十人齊聲高呼歌唱，陽具露珠的青綠臉大叔狂舞大旗，旗幟打黑底是星辰宇宙，正中央畫

了地球，地球上湛藍海洋沒問題，但陸地全染上髒兮兮的赤赭，不言可喻，偷偷看這群瘋

狂「青面獠牙」，林默傑一切了然於胸，他嘆口氣，小心翼翼脫下黑雨衣、黑雨鞋、黑蛙

鏡，藏起黑雨傘跟背包到包廂的小沙發座底下。

他知道這下完蛋了。

「小朋友，你剛才有沒有看過穿黑衣的偽神爪牙，嗯，大聲點叔叔聽不到！」

鋁棒暴徒面帶微笑，小男孩的臉狠狠按進放滿水的洗手槽，裸女又喊「停！」，遞給他一

瓶酒精濃度40%的麥芽威士忌，「要慢慢讓小朋友享受解放快感啦。」

酒瓶插入小嘴，烈酒快速灼燒食道與胃袋，男孩滿臉嗆紅，猛咳到好像連肺都要噴出來來

，母親淚眼汪汪，站不起身，匍匐爬來磕頭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亂說話，是我

嘴巴賤，我說鬼話，我錯，我來，拜託放過帆帆……」

裸女笑吟吟拿過威士忌，「你能喝完這邊所有酒不嗆死，我放過你們。」

滿身傷、滿嘴碎牙的母親狂點頭，接過酒就灌，車上一瓶瓶傳下來，少婦喝得眼冒金星、

七葷八素，喝到第三瓶高粱狂吐一地，嘔吐不止，手軟砸碎玻璃，鋁棒男捏住他斷了門牙

的嘴繼續灌，暴徒們哈哈大笑圍著半裸的媽媽狂倒啤酒歡唱

──解放、進化、自由！

裸女鼓勵，「媽咪不可以嗆死喔，不過嗆死你就是偉大的一份子。」

這些成群結隊打、砸、搶的暴民多是以社團、愛好者與邪教培養的外圍份子，是水鬼下線

的下線，信仰末日論、肉體無用、靈魂不滅，平常在教主、佈道者領導的集會時玩碟仙、

血腥瑪麗來給惡鬼輸誠，眼巴巴盼望有一天群鬼毀滅人間，是比附身瘋子還瘋的傢伙，平

日累積強烈的慾望與負面情緒，出了同溫層總被嘲笑「你他媽民智未開？」，他們太需要

認同，昨晚「大黑血腥夜」的慘烈照片到處在網路上流竄，全給他們印成海報，掛在車頭

跟背上大大張揚、大大吐氣。

「就跟你們說新紀元到來鬼治人間，還在不信？」

退完一身黑，包廂的林默傑剩一條內褲，阻止不了外頭殺戮，也無從求援，他只瞥見腳邊

的垃圾桶裡，有一只泡麵空碗跟幾滴湯汁廚餘，垃圾袋……淡綠色。

唉，這世道。

「放開帆帆，帆你快跑……」看又被塞進水槽的兒子憋不住，小短褲流出黃澄澄臭尿，滴

滴答答，爛醉的母親肚子腫大如豬公，給裸女上前一踩就暴瀉得滿地。

嘔嘔嘔嘔！

青面獠牙的暴徒哄堂大笑，「小朋友別怕，解放後你就知道這沒什麼好丟臉，肉體只是『

瓶子』，靈魂自由，死亡不可怕，人與鬼藩籬就要在今天打破了啦！」

裸女扯破喉嚨：「新紀元，大解放，強制進化！」

白白嫩嫩的小臉擠進洶湧的排水孔，抵不過成年男人力氣的小手亂揮，母親哭到泣血，眾

人發出高亢「啊啊啊！」的呻吟彷若性高潮，互相擁抱、親吻、做出各種妨礙風化動作，

親眼見證靈魂解放，期待看不見的偉大水鬼們流入小孩身體

證明自己的信仰完全正確。

──往後這些暴徒會越來越多，神明庇佑者鄙稱「青面鬼」或「獠仔」，其自詡「進化者

」、「藍星共和國國民」，簡稱國民，有時連惡鬼主力軍也管不太住他們

小男孩雙眼翻白，母親無聲嘶吼，裸女手腳抽搐，「解放，肉體共享！」

「住手，給我放開他！」

暴吼嚇住了暴行，十個青面鬼轉頭，沒料到網咖裡還有人。

「叫啥毀啦你！」

青面鬼放聲鬼吼，怒嗆這只穿內褲像人猿泰山的傢伙，心想：不用十秒就能把小白目打到

連自己都不認得，裸女嫵媚笑，「你趕著來解放？請先躺下排個隊。」

鋁棒男放下小男孩，重操舊業，舉起沾血鋁棒。

「何謂解放？」臉上纏捲綠色垃圾袋的人忽然問，「解放，為何能共享？」

裸女蹙眉，叫停鋁棒，窈窕扭到綠垃圾袋人眼前，「靈魂，生而自由，但被禁錮於肉體，

因此自私自利、無知愚蠢，庸庸碌碌過完短暫的一生，且無限輪迴於這囚牢，只有從此拋

棄對肉體的妄加執念，因為除了靈魂，一切物質皆該共享！」

裸女額頭刺有藍色台灣小島，萬綠叢中一點水噹噹的藍，「共享，得解放。」

垃圾袋男搖搖頭，「這位小姐你這邊說的解放，是指『第二階段解放』，據洪太太所著《

人境一統四階段論》來說，人們從信神拜佛的無知裡察覺壽命是枷鎖，自私占有是被神設

計出的缺陷，首先，必須捨棄所有物質追求，乃至承認肉體不該『獨佔』，任何主張身體

權利都是神佛豢養人類維持愚昧的陰謀，但要從第一階段的無知，到第二階段覺醒，這種

劇烈的精神革命，中間必不可少的是什麼？」

啊？

裸女表情僵硬，暴徒們一下給這比他們還古怪的垃圾袋男唬住，對方咄咄逼人，「你們難

道不知道經典中，共享肉體與強制解放間存在過渡期吧！」

裸女支支吾吾，「不，洪太太宣教我熟，我很熟，那是我的命，我知道……」

「那你現在說，從愚昧的低級人類到捨棄肉體的進化者，過渡期是什麼！」垃圾袋男震懾

全場，裸女表情窘迫，其他青面鬼啞口無言，沒人把經典背誦得如此熟稔，「你們妄想一

步登天，才沒給『水下人』選上，只能在這像群無頭蒼蠅啊！」

裸女投降，雙手抱頭，蹲地嚎叫，暴徒銳氣全無，傻傻愣住彷彿失去了靈魂，有些人甚至

流下淚，對自己沒有被挑選上成為瘋子，去殺戮神明代理人而羞愧。

垃圾袋男居高臨下表情肅穆，「要我救你們嗎？」

裸女跪下：「求求您救我！」

垃圾袋男手輕捏裸女咽喉，「你們忘記了『一體各表』。」

青面鬼屏氣凝神，眼神散發崇拜，安靜聆聽宣教。

何謂一體各表？

首先，一個身體能接受另一個靈魂附身，不是奪舍，是共用，兩靈魂皆獨立並認同彼此，

像雅房的租客，這就是和平過渡階段，一個身體，靈魂各自表述，形成常態後就成為一家

人，自然能演進成一體三表、一體多表，後達成一統解放第二階段：承認肉體只是精卵結

合的容器，眾生得自由使用的共有、共享、共同物。

是為：一體各表。

陽具入珠的青面鬼忽然失聲高呼，「您是駁二港灣教區的林書記！」

垃圾袋男冷哼，厲聲闡述教義與實踐的重要接軌，「人鬼共治，是不可擋的進化潮流，但

要漸進、細膩處理，現在這母子已接受洗禮，體內有他者魂魄，還不快送去醫院驗證洪太

太理論，難道你們想阻礙一體各表偉大進程？當野蠻罪人？」

眾青面鬼跪地，冷汗直流。

垃圾袋男右手捏爪自掐咽喉，青面鬼紛紛跟進，這掐死自己的手勢象徵信仰、敬禮與絕對

解放，暴民邊掐邊喊，「林書記說得太好！」、「共享萬歲！」、「洪太太永遠不會有錯

！」，裸女淒厲大哭，雙手圈抱書記大腿幾乎要將自己捏到斷氣。

傷痕累累的母子抬上吉普車，林書記跟一個屌也塗青綠的暴徒借了手機，對方一秒雙手奉

上，沒人敢靠近聽書記在包廂裡講電話，最後吉普車駛往醫院，載不下的青面獠牙因新領

悟而痛哭流涕，啪啦啦踩踏膝蓋高的淹水在後頭跟車奔跑。

「自由、解放、一體共表！」

車子駛遠，林書記癱倒沙發，嘆息連連。

這場神鬼交戰，可憐的人類夾在中間當夾心餅乾，鬼子、倀人，鬼的協力者多如過江鯽，

人類沒坐以待斃，派出間諜亦所在多有，各為其主，但暴露後只怕……

林書記摀住又滲出血的肚皮，心中感慨，默默穿回黑雨衣，夾好背包，又變回神明戰士，

一拐拐推開後門，踏上花圃矮牆，俯瞰滔滔的黃泥濁澇，默然無語，驀地回想當年誤入邪

教，只是想要幫助喜歡的女孩，後來改邪歸正，為了收集情報一待又是好幾年，認識交好

很多青面獠牙，你不瘋，怎麼能帶領大家一起瘋？

終變成神經兮兮的「林默傑尼爾」，這一切值嗎？

守護人境百姓，達成聖母指示，沒什麼值不值。

對。

叭叭！

十五分鐘後銀色三菱轎車駛來，古淳茹搖下車窗對失蹤大半天的人怒比中指。

總算得救的林默傑劈頭問：「晴晴還好嗎？戰況如何？給我一把新umbrella！」

「你還敢問戰況啊！」古淳茹沒好氣，丟給他備用黑傘，狠狠教訓了脫隊仔。

「等等啦我有理由，發現了個大Secret！」，秘密當然是指盜竊王主任家、防毒面具、還

有難以置信的赤嵐，聽到赤嵐，古淳茹握方向盤的手也不禁抖了抖。

「不算將軍神轎大輦……能一人用出赤嵐的，我只記得護航艦阿海教官。」淳茹看過，那

每年初載滿祭品、紙錢與炮竹花的王船，云云信眾積累豐沛信仰，要平安送抵水神深淵，

自然需保駕護航，阿海就是這送信狠角色，他的赤嵐火燒汪洋所向披靡，就連池先生也懼

其三分，只是鎮守國境南水域，沒法分身北上支援。

「不是阿海教官。」體格差太多，也不是教官粗里粗氣的豪邁菸酒嗓。

他到底是誰？哪方陣營？

兩人猜不透，車內靜默。

狂風驟雨，路上濁流氾濫，停電下黑漆漆的宛若一尾惡龍洶湧，兩人不敢大意。

白天秩序尚在控制範圍內，雖多處遭人縱火、搞破壞與零星暴力衝突，但並無大規模死傷

，古淳茹整個下午都在指揮防坡堤小組，協防淨水廠，鬼主攻的點除了警察局、消防隊、

醫院外就是關乎到民生用水的17號水廠，汙染了水源，晚上才能裡應外合，你家水管有，

外面淹水也有，天上落下來的也是，這座城市就真的在劫難逃，茹茹語氣憤慨，「看到那

些青臉被痛扁，一個個押上警車真爽！」

「附身的數量多嗎？」林默傑問。

古淳茹不屑，「都是本身就瘋的，篩到被附身的不到十個人。」

跟林默傑想的一樣，放青面獠牙上街是要盡量消耗掉軍、警、消、醫護的能量，給晚上群

鬼聯合三子的主戰力更大優勢，雷公調來的部隊雖然一一篩檢較慢，不過確實補足了人力

，有效壓制住白天的騷擾，不過現在開始才是重頭戲，被附魔的瘋子戰力駭人，通常需要

四五倍的軍警壓制，封城真正目的，除了在河道、堤防、攔沙壩、橋墩與自來水管線上加

強結界比較方便外，更重要是圍堵瘋子──

絕不能讓附魔者擴散出去。

池先生也在押牌，昨晚屠戮大黑鎮的嗜血瘋魔白天沒看到半個人影。

「Now去哪？」

「市立游泳池，那邊很亂。」古淳茹是帶著新任務來會合。

「去幹─」嘛字沒出口，倏然一輛黑色休旅車硬生生橫攔住單行道的街口。

三菱緊急剎車，差不到十米撞上，泥浪潑灑擋風玻璃，茹茹狂按喇叭，休旅車車門拉開，

一位僧人臉色枯槁焦黑，殺氣騰騰，護住半坐半躺的擁腫老婦滿臉倨傲

平千浪來了。

「喂那邊的小光頭，把你手上背包整個拿來。」芊芊老太婆中氣十足。

林默傑搖下車窗反嗆，「喂那邊大光頭，bag裡是鹽酥雞，你頭上戒疤假的膩？」

芊芊咧嘴噴出一口濁氣，「你這沒路用的死小偷，還不把我乖孫東西還來！」

林默傑想起王主任家客廳有顆監視攝影機，「borrow一下，我跟你孫很熟。」

芊芊平舉右拳，滿是皺紋的指縫中夾了兩根十幾公分長的大鐵釘，在車燈照拂下好似惡獸

的犬齒，林默傑聽說過：那是平千浪驅魔的得意技，只聽老婦人語氣森然冷峻，「老太婆

受夠你們這些少年仔，什麼都不知，整天尻川癢吃飽太閒！」

閒字一出，懷中琉璃香灰瓶閃耀。

老婦手腕斜甩，鐵釘乘風疾射，如兩顆子彈劃開大雨瞄準駕駛座，林默傑推門開傘，翻上

車頂，樹起風牆逆吹，可怎料鐵釘中途空轉，彷彿有生命的迴旋鏢，兩個漂亮飄移，一霎

刺進後輪，看這行雲流水的御風神技，不愧是鎮守的東疆的平千浪。

林默二世驚讚，「寶刀未old！」

「靠！」古淳茹打檔退車大罵，車速減緩，輪胎漏氣下沉，在這水漫街道的鬼城沒交通工

具超級不妙，怎料後頭又堵上一輛豐田銀色小轎車，開車的和尚身披藏青色僧服，臉色焦

黃乾癟，一副腎虧樣，這下進退維谷，招甕中捉鱉，真夠狠。

「現在無明宗來援的師兄們，都瞧見啦，你們還不把我孫子東西還來！」

芊芊又取出兩枚鐵釘，妥妥扣進指縫，像上膛子彈般冷酷，這「御風」技巧對任何執掌宮

廟寺院的首領都是必備，尤其有一副筊的信仰中心，沒點基礎根本不可能獲神明欽點，只

是芊芊這憑空讓鐵釘做出誇張角度飛行，沒依賴黑傘輔助，且在這暴風籠罩下還能如此精

確打擊，要是他想，只怕鐵釘也能刺進兩人咽喉。

林默傑高問，「喂老woman你孫子強制未成年人性交，好像會判十幾年。」

芊芊大罵：「黑白講，是你們誣陷他！他這麼好一個男孩子被你們栽贓！」

林默傑反問：「沒做那你在怕什麼，你孫這computer磁碟裡到底有什麼？」

古淳茹雙手鍍上黑金，立刻附和，「回去大旅社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嗎？」

芊芊右眼窟窿在大雨夜裡格外可怖，傳聞半世紀前他與海中大魔隔空鬥法，邪魔趁機寄宿

右眼，他一聲不吭用鐵釘挑出眼珠，血濺當場還是一聲不吭，此時老婦左手一抬，後頭追

尾的豐田叭叭響鳴，腎虧的僧人打開鵝黃車內燈，看副駕駛座上穿病服的女人半夢半醒，

胸口捲了一圈經文卷軸，古淳茹跟林默傑瞪大眼。

是安天晴。

「王八蛋！」

古淳茹怒不可遏，一雙黑掌快把方向盤給捏碎，「趁古副將軍還有我出任務，才敢幹這種

綁架勾當，原來平千浪就是靠這種三下濫的伎倆在信圈裡混的嗎？」

「少年人只會白賊造謠嗎？」芊芊下巴努了努僧人，「曉明上師慈悲為懷，我便請託他遣

高僧來幫安小姐治病，正要載去慈明醫院，只是你們在這拖時間，來，包包快拿過來，就

讓你們上後面那輛車離開，不然，老太婆只好先走一步了。」

「不要臉。」古淳茹猛按喇叭。

豐田車裡風中殘燭的老同學，面黃如金紙，沒呼吸器跟器材輔助，能支撐的時間不長，人

命關天，漫天風雨怒號，水厄節節高攀，此時瘋子、胖子任何一組偷襲都吃不消，再拖延

下去真給群鬼包圍全殲，林默傑嘆口氣，翻回副駕拿起背包，他與古淳茹交換了一個眼神

，淡淡說，「只能先這樣，保住安晴晴命important」

古淳茹怒拍方向盤，「老太婆，先讓我們上車，我才交出背包。」

芊芊老但不傻：「不行，我要先檢查，你們別想調包搞花樣。」

林默傑與古淳茹又對看一眼，無奈雙雙開車門，腳踏進汙泥流中。

林默傑聳聳肩，「那你們接好啦！」

芊芊冷哼，滿臉肅殺的僧人探出身。

唰啦！

背包往後甩，僧人撲空，黑鎗擊發。

芊芊大怒，鐵釘旋射，黑傘驟揚，長釘疾停，凌空盤旋後射進古淳茹腰腹，茹茹不動如山

，老婦變臉，黑鎗彈咻咻貫穿休旅車輪胎，同時林默傑反彈飛掠，一抓一拉，腎不好的僧

人硬生生從車窗被拎出丟包進泥水，撲通一聲，平千浪第二輪攻勢才夾好，茹茹已勾住風

颳回的背包，魚躍進豐田駕駛座，打檔猛退車，一轉瞬駛離窄巷，最後算準咚一聲，林默

二世降落車頂，收傘進後座，揮揮手道別

「Everyone可以回家啦！」

「姦你開基祖哩！」

芊芊大罵，但再妙、再快的鐵釘也沒法拐彎追擊豐田轎車，很快連車尾燈都看不到，反而

自己輪胎漏氣，只能孤零零困在惡汛中，成老婦與僧人的小小孤島，這波絕佳默契的連詐

帶打，是古、林二人「漆風墨夜雨」變形，初遇此招的人難免吃虧，何況是久未實戰，又

仗勢前輩身份施壓的老婦，只能嘆少年人不講武德。

油門狂催，林默傑看古淳茹下腹長釘沒入，著急大喊，「大家肚子都hurt！」

「少屁話，你快看看安。」古淳茹忍住吃痛，現在鐵釘一拔更難處理，局勢越來越不妙，

跟芊芊鬧翻不說還得罪無明宗的人，這一下他們真要與全正道為敵了。

「靠，呼吸很weak 先去市立醫院吧？」林默傑倒完全沒在怕，精神病患總是與全世界為

敵，很習慣，而且他突然有一個大膽想法，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老太婆是收到防毒面具男的通知才來攔截他？

他們會不會也是一夥的？

磁碟裡到底有什麼？

不如就打開檢查，轎車螢幕有USB跟SD卡插孔，挺高科技，無明宗的預算從不讓大家失望

，林默傑一開螢幕正好新聞台，頭條當然是早上突宣布封城與宵禁的三山市，現在全國矚

目，氣宇軒昂的男主播憂心匆匆、一臉國難當頭的模樣。

「目前三山市封城已正式超過十二個鐘頭，市內發生超過三十起暴力事故，傳出破兩百人

傷情，應變中心雷義夫主任稍晚再一次向國人鄭政宣導請勿外出，聽從軍警消指示，在家

遠離水源……」

男主播臉色倏然劇變，做出不該有的不專業動作，他猛地轉頭，然後失聲大叫。

啊啊！

滿臉錯愕的男主播被推倒在主播台，不知哪闖來的歹徒朝他臉又補踹兩腳，鼻血飛濺，一

干臉塗滿青綠的暴徒手拿器械揮舞，惡狠狠對攝影鏡頭吼，「繼續拍，一個都不准走！」

，隨之一把沾滿鐵銹的開山刀直插主播腹部，「咿呀呀啊啊！」

林默傑看傻，「Fuck我的肚子真的不孤單。」

鏡頭搖搖晃晃，攝影棚陷入混亂，幾個青面獠牙看臉上乾淨的人就猛打，怒吼與慘呼四起

，畫面時而有、時而無，幾分鐘後才恢復，但主播台已換人，新主播打扮典雅隆重，蝴蝶

領巾、雪白襯衫、黑絨背心、雙排金釦馬甲，頭戴牛皮紙袋，寫有又紅又大的數字13，露

出殘忍歹毒的眸子，清清喉嚨煞有介事接續播報：

「大家晚安，現在由我池先生幫大家播報1900晚間整點新聞！」

夜色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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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連載也半年了，這年頭大家還能忍受長篇定期來推推支持

感激不盡^^

大概3~4篇 三山市會告一段落

有緣下周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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