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從原住民口中聽來的故事

上個月去參加完當兵時候一個很照顧我的學長的葬

禮，突然有感而發就寫下了這篇，也算是為了紀念

一下那位學長吧。

大約在17、18年前，那時候小弟手一殘去抽到了298旅，在屏東山區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加上人家

都說大金小金莫入萬金，所以心情超差……好在同

寢室的學長人都不錯，會關心你在這待的怎樣？剩

九個多月撐一下就過去云云這些鼓勵的話，讓人感

覺這地方其實也沒那麼可怕嘛？

（幹其實是我們下單位前一個禮拜營部連的一個新

來的跑去樓頂當小飛俠= = 4樓掉下來只斷兩條腿

，運氣真的不錯）

其中有個大我5梯的原住民學長，他原住民名字是

什麼X泥巴X的發音還真的忘了？總之大家都叫他

泥巴，他真的蠻照顧我的；因為小弟住員林，平時

都會盡量爭取留守一個禮拜再隔週一次放4天，但

剛下部隊菜的時候只能任人排假，只放兩天回彰化

真的很麻煩，么八出去到家有時候都11、12點了……下午2點多又要準備坐車回屏東，所以放兩天假的

時候我都窩在屏東或高雄的網咖過兩天，這件事被

他知道之後他就主動跟我說假日要不要去他家玩？

他家在三地門那邊離營區不遠，很菜的我一聽到不

用睡網咖？幹那當然好啊！於是就跑去他家打擾了。

他們家就一棟老透天，家裡剩下他父母跟他在家，他另外兩個哥哥一個簽空特一個簽海陸，剩泥

巴一個人還在考慮要不要也跟著簽志願役（最後還

是簽下去了），總之前半年如果只有兩天假，就幾乎都在他家度過，扛兩箱啤酒晚上跟他老爸聊些奇聞

逸事邊喝酒倒也是一大樂事；有天禮拜五晚上，我

跟他們在聊聊大學時候晚上獨自夜衝大半條八卦山

脈（後面改成腳踏車步道，能從田中到清水巖、接

其他條路清水巖到員林運動公園）結果卡了一狗票回來先被老爸罵爆，去廟裡處理再被廟公罵爆的時候，泥巴他爸就跟我講了個故事：

「有一次因為人家拜託我想吃山羌肉看看，所以我自

己進山去打看看有沒有山羌，那個山羌很怕人啊！山腳下人太多他不會出來，要進去裡面ㄧ點才有勒。」

「阿要多進去？」我笑著問他，營裡面其實蠻多原住

民朋友，我知道他們的時間跟距離觀跟我們其實有

點落差，他們說的有一點距離都好幾公里，跑快一

點是指3000公尺13分鐘那種= =

「開車進去再走一天就到了啦！很近！」 他不以為意的說著邊幹掉我第10罐啤酒繼續說：「我那時候只帶了槍跟一把刀，還有一些餅乾跟水壺打火機那些就進去了，我知道哪裡很多！」

「那個好像是保育類的吧？」

「是嗎？可是我拔巴說可以打啊？沒人看到就好。」

「好吧……」 我只能默默的再喝一口，說實在的我也沒吃過，不知道好不好吃？

「總之，我走到快傍晚就走到那裡了，因為再晚一點

比較好打，所以我就躲在一棵倒下的樹後面等他們來喝水，就在這時候，我突然聞到一個奇怪的香味，那個香味比什麼美女身上的香味還香！可是附近沒有什麼很香的花草啊？都是一些大樹跟草！反正我那時候就覺得怪怪的，精神就給他振作起來了；然後就聽到後面有七七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人踩在葉子還是樹枝上走過來的聲音，還不止一個人。」

他講到這裡突然臉色從本來喝酒放鬆的神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並繼續說著：「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東西就很奇怪，他們就離我一小段也不出來，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

我問：「一直走？」

泥巴爸爸：「對啊，就在樹的後面一直來來回回走走到那裡又折回來走到另一邊，那時候又有霧飄過來，慢慢的我連樹都看不清楚了，只聽到那個七七沙沙的聲音。」

說完他喝又了幾口繼續說：「那個肯定不是人……人不會無聊到在那邊走來走去，我也覺得很毛，我們兩邊就卡在那邊。」

「給他開一槍啊？一槍下去看他們還走不走！」

「開你的頭啦！」泥巴爸瞪了我一眼繼續說：「槍聲這麼大，開下去山羌還打個毛，我們很討厭沒打到東西就回去，很丟臉捏！」

「……」我無言，是我肯定一槍過去，對空鳴槍也行，讓他們知道林北手裡有槍不要在那邊裝神弄鬼。

「後來太陽要下山了，這裡越來越暗，我就拿出頭燈先戴上去，我要打開頭燈的時候我突然發現那些聲音突然停下來了……」

「停下來？」我問泥巴爸：「那不是很好啊？代表他們走了吧？」

此時泥巴爸臉色又慢慢變了，從嚴肅變得有點……害怕？他繼續說：「他媽的B哪有走？他們是走過來了！」他又灌了一大口啤酒壓壓驚才繼續說：「你聽到就知道了，那個感覺很像是很多人向你走過來，可是那時候有點晚了又看不清楚，所以我就把頭燈打開，可是又有霧看不到人，所以我也怕了……就把槍端起來對著他們喊『不要過來！你們再過來我要開槍了！』可是他們聽起來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所以我就把槍放下來了。」

「幹你把槍放下來？萬一真的要開槍怎麼辦？」我瞪著眼問他，要知道在軍人眼中這舉動就跟投降差不多，如果是什麼山老鼠之類的至少他們也會怕吧？

泥巴爸爸搖搖頭接著說：

「以前我的拔巴有教過我，遇到那些東西開槍沒用，

要把刀插在地上，然後點起火來跟他們說『你們再鬧，我就把整座山給燒了！』 然後就開始拿打火機還是火柴什麼的打起火來，他們如果看到火就會怕了。」

是我我看到你想燒山我也會怕啊……之前常常經過沙鹿龍井那邊，清明節的時候那邊常常有火燒山，我曾經親眼看過幾次，燒起來的時候超級危險，連消防員都只是把周遭的樹木清一清盡量控制火勢，在深山中真的燒起來就沒救了……

泥巴爸爸又喝了一罐繼續說：「那些東西看到我在用打火機點火，好像就站在原地不敢過來，我們兩邊就互相對看，然後我就把打火機舉起來點火再說一次：『你們再鬧！我就真的要燒了！』然後把袋子裡面的火種那些通通拿在手上舉高給他們看，就聽到那個七七沙沙的聲音慢慢的越來越遠，一下子就都聽不到了。」

「那如果打火機點不起來呢？」

「點不起來就死定了啊！當獵人的在很深的山裡沒有火也是死定了，我們不會犯這種錯啦！」泥巴爸爸白了我一眼，氣氛也開始又輕鬆了一點。

「啊山羌勒？」我比較好奇這個，不是說沒打到東西很丟臉？

「山羌你個大頭，沒聲音就趕快跑啊！」

真的，換作是我肯定也先跑，丟臉總比丟了小命好，但後來泥巴爸爸又接著說：「反正沒打到跟人家借一隻就好啦～」他那個表情得意的，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根本沒打到過都用借的還是買的= =

後來又去了蠻多次他家作客，每次都是順便扛兩箱啤酒過去，禮拜五的晚上喝酒閒聊卡唬爛的感覺倒也很讚，就算之後退伍了，每年萬金聖母聖誕夜活動我也會過去看，順便去找他們家聊天，學長簽下去之後也順順的升到士官長；直到幾年前泥巴爸爸媽媽因為車禍（對方酒駕）雙雙過世，我去參加他們家葬禮完就很少跟泥巴學長聯絡了；然後是今年農曆過年前，我想說他怎麼突然打給我，於是我便接了起來：

「欸幹，好久不見啊學長！最近過的怎樣？」

「我是他哥，他走了。」

「…….」

後來問完才知道，原來學長簽下去之後過的並不快樂，爸爸媽媽走了之後他好像大受打擊，加上他這個人又沒什麼其他的愛好，這幾年都過著放假就整天在家喝酒度日，收假又回到軍中繼續操這樣的日子，直到他有一天喝茫了出門買酒去撞到路邊的樹……

敬學長，記得要喝找學弟找朋友喝，不要一個人在家悶著喝酒，這種酒越喝越不開心越容易出事，媽的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酒你還沒喝過勒！幾十年後你如果還沒投胎，我們再一起喝個痛快吧！

-----

Sent from JPTT on my iPhon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9.12.48.111 (臺灣) ※ 文章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