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他和他的搖滾編年史 44. verse 3-11

　　　　*平行宇宙　與實際人物團體事件無關*

　　　　盡量更

　　　　若有錯字、文法錯誤、時空、專業bug　歡迎抓漏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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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很不給面子，「你的下半輩子，也太廉價。」

楊國濱沒生氣，反而憂鬱起來，「大哥，我們大六了耶。」

「休學中。」陳子澄強調。

「是啦，但該認真考慮未來了吧？」

陳子澄彈了彈菸灰，「我們的未來不就是玩團？還是，你之前都不認真，在瞎搞？」

楊國濱瞪他，「我在跟你講真的！」

「我也是。」陳子澄板著臉回望。

楊國濱瞪不過他，往後躺進沙發，深深嘆息。

陳子澄這才感覺不對勁。

「你是想退團，還是怎樣？」

「不至於想退團……」楊國濱拍淨手上的餅乾屑，把玩垂落在胸前的髮梢。

那是他高中玩團後特地留的長髮，為這頭柔柔亮亮閃閃動人的長髮，吃過不少警告，順帶

養成翻牆上下學的習慣。

他盯著分岔的髮梢，幽幽地說：「就是覺得，跟想像的不一樣。」

陳子澄坐到他身邊，「想像跟現實本來就有落差。」

「但這落差有點大，感覺一跌倒就會摔死。」楊國濱看著彷彿天塌下來都可以單手撐起來

的損友，「說來好笑。好不容易出道，卻越走越茫然。」

陳子澄說：「前幾天我在網上看到，有人說一方通行是『拿樂器的偶像團體』。」

「哈哈，你也有看到那篇喔？」刻意不提起的楊國濱只能乾笑。

「別告訴我……」

「不是！」楊國濱趕緊否認，「我就算玻璃心，也沒那麼脆弱好嗎？」

陳子澄夾著菸，「那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就……」楊國濱低下頭，「我就孬吧。如果只有我或我們兩個就算了。一團五個，還

有小四那種前途光明的大少爺。萬一我們選錯，或選對沒撐下去，不是浪費人家的青春，

毀了人家一生嗎？」

陳子澄黑著臉問：「你是把他們當白痴，還是今年三歲？」

楊國濱才不怕他的黑臉，「阿燈，你知道成年跟成熟不一樣。」

陳子澄想起前幾天被經紀人慈祥摸頭，以及那句「果然還沒長大啊。」的感嘆。

「要是你不往前走、不面對現實，永遠不會成熟。」陳子澄深吸一口菸，「真那麼擔心，

你私下再去找他們談。」

「為什麼不是你去？」

「他們怕我。」

「誰叫你臉那麼臭？」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虧陳子澄的機會。

陳子澄沒心情跟著扯。「老楊，比賽已經開始了。我們剛跑半圈，落後或不被看好，都很

正常。」

楊國濱扯扯嘴角，「請問燈神，這是什麼比賽？」

「人生馬拉松。」陳子澄說：「跑到死，才分勝負。」

「太慘了吧？」楊國濱怪叫，「等我活到七老八十，還得邊打鼓邊看你這張臭臉嗎？」

陳子澄挑眉，「不爽的話，換個比我厲害的來。」

楊國濱怒指拿過熱音大賽最佳吉他手的人，「你等著！我就不信找不到！」

「在那之前，您就將就點用吧。」陳子澄笑著說。

「用什麼？」

林晴河從廚房探出頭，像終於等到插話的時機。

陳子澄朝他招手，示意談話結束。

楊國濱頭頂的燈泡瞬間亮起，「林晴！有沒有興趣學吉他？目標是打敗這王八蛋！」

林晴河在另一側坐下，把水杯放在鼓手面前，笑咪咪地回：「可以啊。」

「真的嗎？我可以幫你介紹老師！保證你──」

怕楊國濱當真，林晴河及時打斷，「下輩子再說。」

「蛤？剛剛不是說好嗎？為什麼欺騙我的感情？林晴河！你這個愛情的騙子！你的良心到

底在哪裡？」

林晴河悄悄往陳子澄的方向躲，「我怎麼覺得這兩句有點耳熟？」

話剛說完，楊國濱翹著小指唱起來。

「啊～我問你　啊～我問你　你的良心到底在～哪～裡～」

尾音九彎十八拐，聽得人彷彿暈車想吐卻找不到嘔吐袋只能憋著。

林晴河雙手摀耳抵抗魔音穿腦，「決定了！下次演唱會再有台語歌，就派老楊去！」

「你不怕他把觀眾嚇跑？」陳子澄問。

林晴河眨眼，「那我們就可以提早下班啦！」

陳子澄拿起一盒草莓捲心酥塞給他，京腔京調地說：「您別挨罵了。」

林晴河收下捲心酥，轉頭問唱完在喝水的楊國濱，「他這個又是什麼哏？」

楊國濱回答：「相聲常出現的吐槽台詞，你沒聽過？」

「相聲？那不是老人聽的東西嗎？」

楊國濱和陳子澄互看一眼，異口同聲：「唉，您別挨罵了。」

最後，林晴河左手拿著捲心酥，右手拿著陳子澄從櫃子深處找出來的錄音帶和DVD，回房

間研究老人聽的東西了。

幾日後，一方通行的團員在陳子澄家集合。

焦慮到腸躁症發作的楊國濱真的去找團員一個個懇談，談完他有點慶幸又有些後悔。

嘴上說沒意見的三人，有三種答案。

薛賜賢年紀最小，略帶少爺習性又在叛逆期，不喜歡被大人管，想自己當老闆。

Kiki相對保守務實，希望投靠中小型公司，比方蘇打綠所屬的林暐哲音樂社。

林晴河仍抱持隨便都好的態度，經過楊國濱再三逼問，才挑了條乍看最輕鬆的路：丟給大

公司煩惱。

「省下的力氣和時間拿來專心做音樂，多好。」

主唱說得比唱得好聽，遭鼓手無情戳破，「你只是捨不得某人忙到不睡覺吧？」

林晴河放下背到一半的新歌歌詞，「是『大家』，OK？」

私心是有，為團隊著想的成分也不少。

最終，楊國濱把結果轉告陳子澄，他們決定找最親近的外人一起討論。

下午三點，謝雨城和湯圓被楊國濱以請吃豪華下午茶的名義，約到陳子澄的住處。

時機敏感，謝雨城有心理準備，但湯圓不知道謝雨城跟陳子澄討論過去留，踏進屋子後，

直覺氣氛不太日常。

剛出爐的知名胡椒餅和前幾年很紅的葡式蛋塔，以及薛賜賢買到成為VVVIP的手搖飲料，

擺滿桌面。

大夥兒邊吃邊聊專輯進度，直到食物和飲料消滅得差不多，陳子澄才開了第一槍。

他先跟謝雨城確認老闆的最終意願，而謝雨城告訴他，老闆在美國處理債務趕不回來，透

過越洋電話祝他們一路順風。

「怎麼聽起來像一路好走？」林晴河咬著吸管碎唸，被陳子澄敲了一下頭。

林晴河抬頭要抗議，跟對面的薛賜賢四目相交。

薛賜賢拿著胡椒餅跟林晴河做鬼臉，沒注意到芝麻掉了滿桌。不服輸的林晴河回以更醜的

怪表情，抽幾張面紙揉成球砸過去，薛賜賢笑著接殺，拿來擦桌子。

那笑容陽光燦爛，再無陰翳。

下午茶吃到快傍晚，聽完所有人的想法，謝雨城提出第四條路：找人合夥。

這是前三條路的綜合版，既能掌握主導權，又不用付出太多金錢時間，還能享有對方帶來

的資源。問題是：天底下有這種願意出錢出力卻不干涉藝人發展的佛心老闆嗎？

對圈內老闆沒研究的團員想破頭擠出幾個人名，接連被謝雨城打槍。

他吃完最後一口蛋塔，擦淨指尖油膩，壓低聲音說：「偷偷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不要告訴

別人。」

在場眾人紛紛湊近，豎起耳朵。

「沈皇風的合約年底到期，他要跳出來獨立。」

金曲歌王沈皇風出道至今第六年，沒換過公司。某年金曲獎的慶功記者會上，不知是否喝

醉的沈皇風高舉獎座，大喊他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黑白鍵」。黑白鍵是一手扶植、捧紅他

的唱片公司，也因沈皇風賺進大把鈔票成為上櫃公司，兩者互相成就。

人們仍在消化這尚未公開的娛樂版頭條，謝雨城補充。

「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他預計明年再說。如果過年前見報，在場所有人都得死，聽到沒

有？」

「這算集體殉情嗎？」林晴河問。

楊國濱搓去手臂的雞皮疙瘩，「噁！我才不要跟男的殉情！」

薛賜賢吃完胡椒餅吃蛋塔，吃完蛋塔再換胡椒餅，不知道吃了幾輪。他口齒不清地問：「

可以不要嗎？我還沒追到喜歡的人耶。」

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誰，那個圓臉女生此時雙手捧著珍珠奶茶，低頭喝得認真，彷彿每顆

珍珠要嚼滿三十下。

「不好意思，沒先問過你們。是他告訴我約滿要走，問起你們的合約。你們只簽三年，這

件事很多人知道，我就簡單跟他聊了下。」謝雨城說：「你們就當一個選項，參考看看。

」

陳子澄想了想，「就算跟他合夥，按照持股比例，也得聽他的吧？」

身為團長，陳子澄大致清楚團員的家庭背景和經濟狀況。他不認為全團加起來的身家拚得

過出道就登基的沈皇。

謝雨城卻搖頭，「你們技術入股，一塊錢都不用出。」

「但還是有持份問題。」做過功課的陳子澄說。

欣慰的謝雨城點點頭，詳細說明給其他人聽：「通常來說，技術股最多占40%，我這邊出

10%，他出50%，就沒有誰講話比較大聲的問題了。」

薛賜賢總算放下食物，「雨哥，你不用這樣。」

謝雨城笑了。

「幹麼？一個個那種臉？」他解釋：「別以為我人多好。你們走紅，我也能多拿點。不然

要做到民國幾年才能退休？這種趁人之危的好機會，我不把握，會被雷劈！」

話雖如此，大家依然很感動，接連把沒吃完的食物進貢到謝雨城面前。

霧濛濛的未來出現一線曙光，湯圓很為他們開心，卻笑不出來。

薛賜賢第一個注意到她的異狀，「怎麼了？胡椒餅太辣？」

湯圓輕輕搖頭，以現任員工的身分向謝雨城提問：「雨哥，你也要走嗎？」

聽到助理小姐的提問，其他人陸續反應過來。

謝雨城放下手裡的梅子綠，慢吞吞地回答：「關於這個，我還在想。」

他看向眾人，「你們，還需要我這個經紀人嗎？」

林晴河第一個跳起來，「雨哥你不當我們的經紀人誰當？你不愛我們了嗎？」

「沒愛過，謝謝。」謝雨城抽了一口空氣菸，戴上冷血無情的面具。「你們忘啦？我手上

還有蘇珊姐和『午夜藍莓派』。」

被謝雨城尊稱蘇珊姐的老牌歌后姓蘇名珊，上個月剛過六十三歲大壽，二十歲以玉女歌手

之姿出道，長青至今。她已多年沒推出新作，偶爾代言才會露臉，算半隱退狀態。她跟黑

洞的合約早已到期沒再續約，顧念跟老闆的交情，依然把事業交給黑洞打理而已。謝雨城

是在轉任經紀人那年，從意外去世的前任經紀人手裡接下任務，跟歌后本人意外投緣，甚

至認了乾媽，逢年過節上門拜訪。

而他口中的「午夜藍莓派」不是甜點，是黑洞祕密培訓的七人女子團體，謝雨城只是三位

培訓負責人之一。訓練兩年半，女孩們的表現遲遲無法讓高層滿意，不知何時才能出道。

老闆有財務危機的流言傳開後，兩位評比長期墊底的成員偷偷去找最好說話的謝雨城，表

明打算放棄星途，回家合夥賣雞排。她們連店名都想好了，「全台雞排最好吃的店」，簡

稱：台雞店。

被提醒他們不是謝雨城的唯一，林晴河摀著胸口倒進角落的大熊懷裡，換薛賜賢上場。

「雨哥你別以為我們什麼都不懂。」情況緊急，薛賜賢講話很直接，「我爸如果真要賣黑

洞，願意留下的藝人就全交給買主處理。講一句對你不禮貌的，買主要不要你這個經紀人

，還很難說。」

「真的很沒禮貌。少爺你學壞了啊。」謝雨城嘴上數落著，卻沒反駁薛賜賢講的任何一個

標點符號。

繞一圈下來，最終仍取決謝雨城的個人意願。

旁觀至今的陳子澄盯著他，緩緩開口：「雨哥，我們需要你。」

謝雨城撐不過幾秒，轉開視線，又對上另外幾雙同樣殷切熾烈的目光。

他嘆氣，「好啦，我會繼續為各位大爺做牛做馬、鞠躬盡瘁、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可以

吧？」

「耶！」「萬歲！」「謝謝雨哥。」「雨哥我愛你！」「雨哥，謝謝。」

謝雨城往後靠上單人沙發的椅背，像個接受萬民歡呼的君王。

「雨哥，這樣會不會影響你跟沈皇的關係？」

經Kiki這麼提，林晴河跟著問：「對耶！萬一哪天你們分手，我們是要跟你，還是跟他？

」

楊國濱制止主唱的烏鴉嘴，「呸呸呸！雨哥跟沈皇會永浴愛河早生貴子！才不會分手！」

薛賜賢的重點卻在別處，「晴哥，為什麼你講得好像爸媽要離婚，問我們要跟誰？」

「不是嗎？」

「呃……」

謝雨城揮手，「哈囉，有人記得我還在場嗎？」

「咳咳！雨哥，您請說。」楊國濱連忙握拳替代麥克風，恭請經紀人發言。

本來不想詳細交代的謝雨城面對關心他的小朋友們，深吸一口氣。

「首先，我們兩個男人沒辦法生子，他要小孩叫他自己去找女人。再來，我跟他不算正式

交往。」

「嗯？」「蛤？」「怎麼會？」

停頓幾秒讓他們發洩後，謝雨城接著說：「嚴格來說，我跟他是穩定交往的開放性關係。

我們都是成熟的大人，公私分得清楚，你們放心。」

忽然很在意斷句的楊國濱用手肘撞了下陳子澄，「專業的，這句話是『開放、性關係』？

還是『開放性、關係』？」

中文系的陳子澄回以冷眼，「有差嗎？」

「那是什麼意思？」林晴河偷偷問Kiki。

Kiki臉上的淡妝也擋不住尷尬神色，「就是、那個……」

他說不出那麼露骨的話，幸虧對面的薛賜賢及時救援。

「就是俗稱的『炮友』吧？」

謝雨城看著薛少爺頂著天真無邪的帥臉說出那兩個字，有種對不起薛爸爸的愧疚感。

他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沉痛承認。

「嗯？」「蛤？」「怎麼會？」

這不是剛剛聽過的驚嘆聲？為什麼可以重播？

謝雨城忍著吐槽沒說出口，陳子澄幫他解圍。

「雨哥沒問題，湯圓呢？」

聽團長這麼問，團員們把目標轉向安靜許久的助理小姐。

「嘿嘿嘿，小湯圓，輪到妳啦。」林晴河搓著手掌歹笑，像極古裝劇裡的黑心掌櫃。

湯圓難得沒配合林晴河的演出，認真地問：「大家不想換一個年輕貌美、精明幹練的助理

嗎？」

「就是妳啊。」「湯圓不要拋棄我們！」「湯圓跟我們走。」「湯圓我愛你！」「湯圓我

愛妳一萬年！」

湯圓尚未回應，謝雨城先說話了。

「等等。」剛被續聘的經紀人瞪著激情告白的團員們，「為什麼愛湯圓一萬年，我就沒有

？我跟隱形眼鏡一樣，日拋還週拋的嗎？」

「雨哥吃醋啦？」「嘖嘖嘖，老男人吃醋的嘴臉好難看。」「對咩，居然跟湯圓一個小女

生爭寵。」「世風日下啊。」「人心不古喔。」

謝雨城自認修養極佳地等他們講完，磨著牙問：「你們有完沒完？」

「完了！」「都完了。」「碗啦～重慶碗啦～」

怎麼聊著聊著跑去重慶？

太清楚如果發問，話題可能從重慶歪去重生，經紀人懶得再廢話，詢問湯圓：「給妳幾天

回去考慮？」

湯圓笑著婉拒，「不用了。」

大夥兒愣住，緊張兮兮盯著湯圓。

發現自己造成誤會，湯圓趕緊揮手，「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不用再考慮，我跟大家一起

走。」

「吼！心臟差點被妳嚇到停！」「耶！湯圓！謝謝妳！」「感恩湯圓！讚嘆湯圓！」

客廳裡充斥歡呼與笑聲，比一大早擠滿婆婆媽媽的傳統市場還吵鬧。

那是很鮮活的日常氣息，嘴上嫌吵叫他們小聲點的謝雨城望著這場景，慢慢喝完杯中的梅

子綠。

後來將近十年裡，謝雨城不只一次憶起這天，想不起梅子綠的甘甜，只餘滿心酸澀。

十月初，謝雨城和一方通行請親近的工作人員吃了頓告別火鍋，九月就約滿的成員們再也

沒出現在黑洞音樂的辦公大樓。

陳子澄在「回收場」包下一個練團室，作為沈皇風找到新公司前的暫時落腳處。

既然是技術入股，沒概念也沒興趣的團員們在問過謝雨城之後，把成立新公司的事務全扔

給歌王負責。行事頗為霸道總裁的沈皇風樂得全盤掌握，帶著他的團隊，邊跑巡迴邊籌備

公司，忙得非常過癮。

沒有外務干擾的成員們全心投入製作，跟編曲大魔王奮鬥。身為團長的陳子澄除了要盯進

度，額外負責作詞，常常花一整天拼湊出兩行，隔天一口氣刪光，一字不留從零開始。

年輕人想得很美好，收歌是最難的階段。既然確定好範圍，接下來只要像國中工藝課那樣

，把粗具雛型的作品雕琢打磨就能完成。

偏偏他們低估人類的貪婪和自己的中二程度。

編完第一版，覺得第二版會更好；新學會某個技巧或最近聽什麼音樂有新靈感，也想試試

自己能不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於是其他人的編曲進度步上團長的後塵，今天進兩步

，明天退三步。

「失敗為成功之母」這種累積前例習得教訓的道理，在他們這裡並不適用。團員們討論起

這點，楊國濱歪頭思考半天，得出這問題可能得問鄭芝龍的結論，被陳子澄踹了一腳。

進度常在倒退，時間一直往前。

時間像哪吒踩著風火輪進入2009，來到新曆年初，舊曆年末的尾牙旺季。

據說財產縮水過半的薛老闆不知道是自暴自棄或已找到金援，大手筆選在圓山席開數十

桌，大辦尾牙。一方通行也在受邀之列。

他們走進大廳，仰望金光閃閃的盤柱金龍，罕見集體陷入沉默。

乍看恍如昨日，細想已過三年。

薛賜賢受不了這氛圍，指著洗手間的方向自嘲：「要不是那個洗手間，我不知道要多久才

會發現Kiki是男生。」

剛好穿著同一套蘿莉塔洋裝赴會的Kiki看著他，無奈地罵了聲笨蛋。

「我哪有笨？這跟智商沒關係好不好？正常人都看不出來！」

Kiki眉頭一挑，「你的意思是，其他自己發現的人不正常？」

薛賜賢跳腳，「沒有！李開軒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林晴河沒義氣地拋下李喵喵跟薛汪汪進行不知道第幾次世界盃貓狗大戰，跟上陳子澄和楊

國濱的腳步，走進宴會廳。

謝雨城去停車，落在最後的湯圓只能一手拉著一個，帶著貓貓狗狗入座。

在美國奔波許久的薛勇泰總算現身，開宴前正式宣布要出售黑洞的消息，承諾不管員工要

離職或留到買家接手，都會盡力安排最佳待遇。

多數人並不意外，早就各有盤算。

比起公司存廢，大家此時更關心的是抽獎。當晚最大獎是SONY新推出的W系列52吋液晶電視

，市價約十萬元。第二大獎是去年底終於登台的iPhone 3G手機，16G的空機價約三萬，有

三個名額。豪華大獎沖淡許多人即將失業或轉職的煩惱，熱鬧歌舞與精緻菜色更讓人們紛

紛舉杯，暫且忘憂。

憔悴不少的薛老闆捧著酒杯到處喝，最後來到一方通行這桌，一個敬過一個，誠摯感謝團

員對他兒子的照顧，也謝謝他們對公司的貢獻。

算是好聚好散的雙方說著感謝保重的場面話，桌上的空酒瓶不斷增加，彷彿無性生殖。

尾牙邁入尾聲，許多人拉著同事拍照，就連不喜歡照相的團員們也乖乖跟照顧過他們

的大哥大姐合影，紀念留在黑洞的最後時光。

費玉清的＜晚安曲＞響起，人們開始道別。愈喝愈惆悵的他們打算找地方續攤，邊走邊討

論來到停車場。

楊國濱正要問謝雨城去不去，看見一輛停在附近車格的螢光綠超跑突然發動引擎，亮起車

燈，一個轉彎瞬移出車格，疾駛到眾人眼前又急煞！

大家嚇得不敢動彈，超跑的剪刀式車門打開，一隻手把站在最外側的謝雨城扯進車內，油

門一踩揚長而去。作案過程不到三分鐘，泡麵都還沒熟。

薛賜賢瞪著那團鮮綠光影猶如半夜搖曳的鬼火，結巴道：「雨、雨哥被鬼抓走了？」

林晴河回過神，歹笑著說：「搞不好比鬼還恐怖喔。」

也反應過來的楊國濱跟著演，「恐怖喔～恐怖到了極點喔～」

薛賜賢氣得跺腳，「到底怎樣啦！」

Kiki好心解釋：「那是沈皇風的車。」

「你又知道了？」整晚都在跟Kiki拌嘴的薛賜賢下意識回嗆。

日行一善被反嗆，Kiki懶得跟醉鬼吵架，乾脆閉嘴。

湯圓拍拍薛賜賢的肩，溫聲安撫，「真的，我看過好幾次。雨哥不會有事的。」

明顯半醉的薛賜賢眨眨眼，看著湯圓溫柔微笑的圓臉，再看向站在旁邊的陳子澄，等到偶

像點頭附和，才放下心來。

林晴河卻在此時起鬨，「湯圓，妳憑良心說，雨哥被沈皇抓走，可能沒事嗎？」

「這個……」

湯圓只能傻笑，林晴河像玩上癮，朝著柔弱的助理小姐步步進逼。

「妳說、妳說、妳說說看啊？」

「不要欺負我的湯圓！」薛賜賢吼著，往湯圓身前一擋。

林晴河的腳步停住，不是因為薛賜賢英雄救美，而是他的領子被人拎住。

長得高了不起啊？

陳子澄在林晴河的瞪視下放手，指向楊國濱。

楊國濱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兄弟們，現在有個非常嚴重又嚴肅的問題。」

「什麼問題？」林晴河問。

「鑰匙在雨哥身上，我要怎麼開車？用原力嗎？」

陳子澄勾起唇角，「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 」

「謝謝你喔！」比起原力，楊國濱更希望能有一把光劍，砍向眼前的王八蛋。

公司配給的廂型車有兩把鑰匙，常用的在謝雨城身上，該人員不久前遭金曲歌王綁架，生

死不明。另一把備鑰則擺在公司行政那邊。

要拿備鑰，得回公司。要回公司，得先開車。要能開車，得有備鑰。雖然此處不像鬧鬼，

但這情況確實是個符合標準流程的鬼打牆。

解決辦法很簡單，棄車就行。

一群人默默走回飯店門口叫計程車，這才如願前往續攤的海產店，喝到凌晨解散回家。

相較喝到天亮的團員與助理小姐，經紀人的處境分外淒涼，被脫光的那種涼。

昨天才結束北美巡迴，傍晚剛回國的沈皇風不回家睡覺調時差，特地跨越大半個台北市把

謝雨城綁回家。

怎麼不拿根木棒把他敲昏，拖回洞穴算了？

謝雨城本想趁機跟沈皇風談談樂團的發展，發現開車時尚且正常的沈皇風踏進家門就變了

樣。好吧，直接把人帶走，完全沒跟團員打招呼也不算正常。

「不談公事，先做愛。」

沈皇風用輕飄飄的七個字堵住謝雨城精心準備的幾種未來三年規劃方案，把人壓上沙發，

連臥房都沒進。

謝雨城不抱希望地推拒幾次，反抗失敗，只能隨他去。

視野搖晃間，謝雨城還有餘力更正不久前的吐槽：雖然被拖回洞穴，但沒被敲昏，也算是

禮遇吧？

「在想誰？」

謝雨城的臉被扳住，回頭望進沈皇風草草卸妝，眼尾殘留少許亮粉的雙眼。

「在想、唔！」

「算了，不重要。」

自問自答的沈歌王吻去謝經紀的答案，發起更強烈的攻勢，讓他再也無法分心。

閱人無數的沈皇像個剛開葷的小處男，纏著謝雨城整整兩天，直到第三天早上被忍無可忍

的謝經紀一腳踹下床，正好保險套的庫存用盡，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從發情期的野獸變回人

類。

那天下午，謝雨城醒來，房內只剩他一個。床頭除了沈皇風慣例留下交代去向的紙條，還

有一份跟一方通行合夥的草約及厚厚一本樂團未來十年的發展企劃書。

「明明是炮友，怎麼像是被包養？」

如果旁邊再擺一張空白支票，就更像了。

自嘲的謝雨城拍拍貼金的臉，盯著那疊密密麻麻的文件，嘗試翻看幾頁，無奈腦細胞跟著

精液射光，有看沒有懂。

他只能放棄，等回去找熟識的法務幫忙。

已把沈皇風這裡當半個家，謝雨城在淋浴後隨便套件衣服，走到廚房覓食。他看著餐桌上

沈皇風準備好的豐盛早午餐，很想來根菸。

這不是沈皇風第一回做這種事，甚至已成習慣，但謝雨城無法習慣，仍會動搖。

「……沈皇，您真的清楚炮友、包養和男朋友之間的差別嗎？」

沈皇一大早趕去公司參加為私慾延期的巡迴檢討會，無法回答，謝雨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

他拉開椅子，看著特地舖上的坐墊頓了一秒，緩緩坐下，開始享用遲來的大餐。只有他一

個人的大餐。

一月底，第二張專輯編曲完成，眾人開始為錄音練團。

沈皇風抽空和他們吃飯，報告籌組公司的進度，針對公司名稱形式上徵詢團員意見。

霸氣華麗的沈皇提出一個平凡普通的名字，叫「選擇」。

公司命名是門學問。「黑洞」乍聽不吉利，其實是薛勇泰找大師算過筆畫、合過自己的八

字，肯定會賺大錢的名字。這個不會出現在姓名學常用列表裡的天文學名詞是薛勇泰自己

的主意。他的想法很簡單，在天上的飛碟或在地上的滾石都不夠看，唯有黑洞傲視宇宙吞

噬一切。

簽約後偶然聊起公司名稱由來的團員聽完謝雨城的說明，整齊地把目光投向咖滋咖滋吃多

力多滋的薛賜賢。

「怎麼了？你們要嗎？」

其他人或搖頭或乾笑，眼底跑馬燈般循環著同一句話：「看來中二病會遺傳。」

事實證明，所謂大師可能是個騙錢的神棍，不僅黑洞最後因債務轉賣，特地挑在十月十日

發行的首張專輯表現也不如預期。

覆轍在前，團員們不迷信，沈皇風更是圈內有名的無神論者，決定命名的過程不僅不嚴謹

，甚至很草率。

某個跑完通告的夜晚，沈皇風特地去黑洞堵九點多還在加班的謝雨城，那次他們快三個月

沒見面。

回家路上，車載音響播出懷念老歌，是葉蒨文與林子祥合唱的＜選擇＞。

原本在聊的話題因為這首歌出現中斷，沈皇風沒再逗謝雨城說話，讓他專心把歌聽完。

直到歌曲播畢進廣告，謝雨城才感嘆著開口：「寫得真好。我有一陣子瘋狂聽這首歌。」

當年面對無期徒刑般的遠距離戀愛，是音樂給他堅持下去的力量。

國外長大的沈皇風沒聽過這首歌，覺得旋律簡單歌詞直白，只有女歌手的聲音算迷人，聽

不出好在哪裡。

「主持人說這是1992年的歌，那時你才幾歲？」

「你管我！我有老靈魂，行了吧？」

等綠燈的空檔，讓沈皇風能把謝雨城彆扭賭氣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那時沈皇風應了什麼早就忘記，只確信自己硬了。

後來，歌王特地把那首歌找出來，從頭到尾認真聽完。

他依然不認為這首歌多厲害，卻隱約能理解謝雨城的心情。

「我選擇了你　你選擇了我　這是我們的選擇」

不管是甜蜜熱戀的告白、情海生波的說服，甚至是緣盡情斷的慰藉，都適用。

北美巡迴期間除去彩排，很多時間在移動與等待間度過。沈皇風抱著打發時間的心態上網

查詢市面唱片公司的名稱參考。整排看下來，喜歡音樂、解析音樂、相信音樂……「選擇

音樂」四個字瞬間浮現腦海。

那首師徒合作最後變成夫妻合唱的情歌響在耳畔，想到這裡，沈皇風沒再猶豫，做出選擇

。

「人生無處不是選擇，而我們選擇音樂。」沈皇風笑著，「你不覺得很浪漫嗎？」

後來謝雨城問起命名原因，沈皇風如此回答。謝經紀沒再追問，不知有沒有相信他的鬼話

。

總之，那句沈皇靈光一閃的說法，成為新公司的企業理念，被掛上大廳牆面以及官網。

對音樂之外的事務沒太多要求的團員們覺得這是個簡單好記不容易聽錯的名字，全員無條

件鼓掌通過。

2009年二月十四日情人節，選擇音樂股份有限公司，掛牌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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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的騙子我問你／陳小雲

*打出「錄音帶」三個字時有種考古感。

*多年後提起林暐哲略尷尬。但設定是無辜的，不想改。

*重慶那句是林晴河說的。

出自表坊＜那一夜，我們說相聲＞防空記(重慶‧一九四三)

*42回補了個歌詞哏，不影響劇情。

有興趣可以回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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